緊接着到了中午,盛大的軍宴開始了,吃過午飯,是文藝表演環節,方苗苗福利院參與演出的兒童們,坐着白色面包車,及時趕到了會場。
排演了一個月的“花蝶紛飛”大型歌舞,今天就要上台正式亮相了,方缇作為80名參與表演兒童們中的一員,一大早就被老師們排隊畫好了妝,臉上塗抹了黃黑相見的橫條,他不是“花”,也不是“蝶”,而是助演的20多隻小蜜蜂中的一員。
本來以方缇的美貌和身材健全,他是可以作為門面放到舞蹈隊的中間的,可惜這孩子被老師評價“沒感情”,即使跳着歡樂的舞蹈,也是面無表情,慢慢地就被老師給“往後稍稍”,稍到隊伍末尾了,不過沒關系,方缇覺得他和他盼盼哥的舞姿簡直是天差地别,老師讓他站在最後一排,他能理解。
進到了福利院後,這個小苗苗幾乎是被拔苗助長了,他原來在家裡住着,雖說父親大壯原本的房子規劃圖裡沒有他小葡萄的位置,隻得住在小房間裡,他也沒覺得有什麼,畢竟父親于浩海跟他解釋了,他是意外出生的小孩,在房子裝修那兩年,他和方傾隻是把方盼盼和于皓南的房間盡可能擴大,根本沒想到他會在幾年後出生。
方缇大方表示,他能理解。
然後是每天坐着車到清正學園裡上學,沒有看到過什麼人間疾苦,隻是在醫院的助養院裡,看到過幾個可憐的“小病孩兒”,很是同情,不過大部分都能被聞爸爸治好,這促使他越發覺得醫生真的好偉大。
可到了這福利院,四周打眼一看,發現“小病孩兒”可是比醫院棄養的多得多了,能抛棄在醫院裡,起碼家人還想方設法治過了,但直接丢棄在福利院外面的“小病孩兒”,有的甚至病入膏肓,進園沒多久,就白色塑料袋一裝,無害化處理了,小孩子,是不用辦葬禮的。
福利院裡的收入若說隻在教育和生活花費上,國家那麼三番五次撥款,是能維持生計的,但最怕的,卻是接收了病孩兒。一旦進入醫療流程,有些隻一個孩子,就花費百萬,甚至即便福利院掏出了百萬,有的都過不了兩年,小小的生命便隕落了。
福利院想過解決辦法,就是在門外幾裡地開外,都放置監控攝像頭,隻要有人棄嬰或是棄孩兒,園裡立刻發出噪音般的提示音,保安們迅猛出擊,抓住棄養人,勒令他們帶回孩子。
那提示音超級大,彼時剛進園不久的方缇,對什麼都好奇,聽到聲音就跑出去看,門是敞開的,保安們抓住的那個人,懷裡抱着一個小小的Omega嬰兒。
“他心髒有毛病,我治不了,也養不起……”
“你是孩子什麼人?!”
“……爸爸。”
“你有手有腳的,也沒殘疾,怎麼就不給孩子治?”
“我沒錢……”
“你已經成年了,我們不收有成年直系親屬的孩子,他又不是孤兒!你抱回去吧,沒錢就借錢,辦法總比困難多!”
孩子的爸無奈地轉身走了。
好奇圍觀的方缇,被老師拎着後脖領送回了宿舍裡。
那天晚上忽然下起了暴雨,方缇輕手輕腳地從宿舍床上爬起,出去上廁所的途中,偏過頭往那燈光昏暗的大院門口看去。
不久,他就渾身濕透了,淋着雨跑回來,咣當咣當地猛敲老師的宿舍門。
“老師,老師!快救命啊!”
“怎麼了?!”生活老師披上了衣服開了門。
“外面……有小孩在哭!”方缇小臉皺巴着,一直往大門外指,很是焦急。
老師撐着傘,牽着方缇的小手,走出門外不遠處,那市政公共垃圾桶裡,果然有虛弱的嬰兒啼哭聲。
正是白天被丢棄的那個心髒先天有毛病的小孩兒。
“唉!”老師彈了一下方缇的腦門,“這麼大的雨,你怎麼聽到的?!”
他心裡很是複雜,如果沒聽到,這孩子明天雨沒聽,可能就死了,可既然方缇聽到了,領着他看到了,勢必就要救這個小生命。
“老師,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方缇開始朝他作揖,“救救他吧,他是一條命啊!他還沒死!”
老師抱着躺在垃圾堆裡的孩子,身上裹着的包袱皮兒,都濕透了,他領着方缇,一步三歎,回到了園裡。
“又是一大筆支出……”
“還不知道能不能救活……”
“那個爸爸,再也找不着了。”
“也别找了,再找了又不知道給孩子扔哪兒去了!”
“這可怎麼辦啊,治還是不治?”
“上回國父說醫療經費能報/銷50%,可剩下的還是得從咱們這裡出啊……”
“這孩子有名字嗎?”
“包裹裡沒有啊,倒是有個要飯的小碗,估計孩子他爸用他要過飯。”
“那就叫他碗碗吧。”
福利院的人圍着那奄奄一息的小嬰兒竊竊私語,躲在門外的方缇,聽得一清二楚。
福利院裡的難處,他能理解,吃喝不愁,治病是真愁啊,爺爺青羚每次都撥很多錢過來,但無奈的是福利院接收的“病孩兒”,也隻多無減。
上了初中後,青羚以“孩子們需要知道網絡世界”為由,将福利院初中以上孤兒人手配備了一個掌中寶小手機,用這個手機,小孫子可以随時聯系青羚,再也不用給攝像頭比心了。
方缇猶豫再三,還是給聞爸爸打了電話,能第一時間過來救人的,是醫術高明的聞夕言。
“爸爸。”
“怎麼了小葡萄?”聞夕言一聽他從孤兒院打來的電話,就渾身一激靈,方缇是個懂事的小孩,不是随時沒事來騷擾大人的熊孩兒。
“爸爸,救救碗碗。”
聞夕言天不亮就去了,找的理由是“最近流感頻發,我來科普下知識……诶,你們怎麼有昏迷不醒的生病小孩兒?!”
碗碗很快被接走了,三年後,他蹦蹦跳跳地回來了,捂着胸口,憨憨地說:“我這裡面有心髒支架,可能有些怕磕碰,但是我、我想跟你們交朋友。”
方缇是第一個上前靠近他的,張開雙手,輕輕地抱了抱他。
青羚至此開始無限制地從福利院裡拉走生病的孩子,沒辦法,有些病,不治就得殘,就得死。
福利院的老師們站成一排向他鞠躬行禮,說他是菩薩在世。青羚笑了笑,說了些冠冕堂皇的話,可卻不經意地歎息了一聲,讓混在孩子堆裡看着他的方缇,有些懂了。
國家要花錢的地方很多很多,所以偶爾福利院們把小孩子們聚到一起,送往各個盛會或是慈善基金會乃至富翁的家裡,表演節目,取得善款,方缇表示,他能理解。
他甚至不告訴二哥他有點吃不飽,或是福利院會高看一些有資助的孩子,對他們厚此薄彼,因為逐漸懂事,十歲的方缇,似乎明白了人生在世,各有為難的道理。
所以這次登上舞台,成為蜜蜂之一的方缇,也以為會得到善款,所以在後排賣力地“嗡嗡嗡嗡”,極盡谄媚地笑着,老師說這樣表演,人家看着高興,會得到更多的善款。
主演的小孩兒們在前面應該是很讨喜,台下的人們不斷傳出笑聲。
“嗡嗡嗡,嗡嗡嗡,我是熱愛鮮花的蜜蜂~嗡嗡嗡,嗡嗡嗡,我是勤勞的小蜜蜂~”
方缇頭上戴着黃色發卡,穿着黑黃橫條相間的背心,屁股上背着一個圓鼓鼓的“囊”,是蜜蜂的屁股,雙手抓着倆金燦燦的塑料花,在那賣力地表演。
隊形不斷變換,蝴蝶追着小花走,蜜蜂追着蝴蝶飛,方缇逐漸走動了台前,跟着别人跑的時候,往下面看了一眼。
這一眼,讓孩子愣住了。
于凱峰,尹桐,方勻,青羚,于浩海,方傾,于皓南……竟然整整齊齊地坐在台下!
他們都在看自己!
方缇這才知道老師反複說是“重大場合”,到底重大在哪裡,爺爺奶奶、姥姥姥爺、爸爸、咪咪還有二哥!
都在下面看着自己!
“嗡嗡嗡,嗡嗡嗡!”
這隻小蜜蜂忽然不退到後面去了,他太久沒看到自己的親人了,興奮極了,兩條小手臂非常賣力地舞動着,從東到西,從西到東,盡情舞動!
爺爺,看我!爸爸!看我!
方缇很高興,高興得把舞台忘了,還以為是小時候他在客廳中間,給家人們盡情熱舞。
他很想他們,他猜他們也很想他。
“怎麼回事,那個孩子……”
發瘋的小蜜蜂忽然感情充沛了起來,引得台下觀衆笑聲連連,這不受控的小家夥實在是太好玩了,老師都在舞台邊上吹哨提示,方缇卻站在了c位,各種蹦跳。
我長得高了,爺爺,爸爸,看到了嗎?!
終于一曲結束,這錯亂的舞蹈也結束了,孩子們一一退場,方缇被同學們抓着後屁股翅膀,将他帶了下去。
他戀戀不舍地一直轉着頭,看着咪咪,看着大壯爸爸,還沒等看向姥姥、爺爺,就被已經很生氣的老師一把薅了過去。
隻聽“咚”的一聲響,方缇吃痛,啊了一聲。
方傾和于浩海臉上的笑容瞬間凝滞了,于皓南噌的一下站起來,于浩海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往下拉,方傾冷聲道:“坐下。”
“那個老師,怎麼回事?”
怎麼好像打了孩子?
忽然一人朗聲問道,卻是一白衣黑褲、身穿檢察院制服的年輕人,袁艾青。
他從自己的座位上迅速站了起來,往台前走去。
隻是一道疾風忽然從身邊擦過,金色頭發暗影掠向他的身側,重重地撞向他的肩膀,幾乎把他整個人都撞飛了。
王宇行三步并做兩步,跑到了舞台邊上,雙手撐着身子,閃現般地跳了上去,跑到了寬大的紅色幕布後面,舉起拳頭,青筋迸出,隻聽“咚”的一聲悶響,砸在了每個人的心中!
那老師閉上眼睛,軟軟地向後倒去,後腦勺砸在地上,昏迷不醒,人事不知。
紅色幕布被他的腳勾着,一一掉落下來。
王宇行左手緊緊地抱着方缇,右手揉着他的腦袋,正兇神惡煞地望向地上,那被重擊頭部後躺下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