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傾想了想:“能替代他這個角色的人,我想了又想,隻有于浩海。隻是各個碼頭的航運老大一見軍隊插手,隻說我要收回國有。”
“那你是不是要國有化呢?”章楠問道。
“當然,”方傾冷哼一聲,“各個島嶼各自為政,這個航運管理隻聽各個碼頭船老大随意定價議價,我不爽已經很久了。趁着這次那篇文章引起輿論沸騰,我不如給它接手過來統一管理,全國海路運輸統一定價,什麼人身安全保險,我要軍隊護航,根本不收費。”
章楠點了點頭:“于總跟那船老大齊世航談得怎麼樣了?”
“稀碎,”方傾歎道,“還把齊世航的車推翻了,現在人在醫院養傷。”
“……車給推翻了,是用他的手掌嗎?”章楠問道,“這怎麼還動武了。”
“于浩海讓他交出管理實權,齊世航含含糊糊不敢拒絕也不答應,攜家眷要逃跑,于浩海讓他下車,他不下……就這樣了,其他船老大一看,都不談了,現在紛紛逃跑,人都不知道哪去了。”
章楠扶額:“這于總越來越像他爹了。”
非暴力不合作,以前是于凱峰的做派,現在于浩海人到中年,更是人狠話不多。
“誰說不是呢。”說完,方傾幽幽地看了一眼于皓南。
這種場合根本沒有于皓南說話的地方,他也從不插嘴。
“皓南,你怎麼看?”章楠卻轉過臉來問他。
于皓南誠實地說:“我不知道。”
方傾閉着眼睛,想了一會兒,說道:“這事恐怕還得想辦法請丁一劭出山。既然是談合作,必須得有來有往,有利益可賺,船老大們世代運輸,想完全取而代之,也需要時間。Art和Angel不擅跟商人打交道,于浩海要把船價壓回200,也不現實。”
“但丁一劭特别聽他兒子的話,”章楠皺了皺眉,“我聽李茉莉說,丁一劭當年是很不舍得船運這個生财之道的,他本來就是海軍出身。但丁一翼說,洗白是他們必須要走的路,海運不涉及黑色打手業務那是不可能,越偏僻越亂,丁一劭怎麼說年紀也大了。丁一翼手裡那天翼娛樂公司,現在已經做到了top1的程度,一年幾部30億以上票房的院線電影,就能補了這個收入窟窿,可比跟各個船老大比船票價格簡單多了。”
“丁一翼倒是很孝順,讓他爸解了套,”方傾道,“但一個能笑臉應對船老大的潑皮無賴、談判高手,咱們A軍裡除了丁一劭,我還想不到能有誰。”
“當然是跟他同氣連枝的海盜大王,”章楠道,“索大豹。”
“你的意思是……”
“既然船老大們說這個船票溢價是因為海盜有劫持的風險,那不如讓索大豹來經營船務運輸,先開幾艘船再說,如果索大豹的船能成功把乘客安全運輸到目的地,那麼誰來劫船?誰來要這個高價票?”
方傾擔憂道:“可隻怕這樣下去,船老大們更是賊喊捉賊,冒充海盜,劫持船客……”
“那就讓海盜把他們殺了,”章楠面無表情道,“最好血染星洲海,鬧出個大案子來,以儆效尤。”
以儆效尤!
于皓南赫然發現,章楠叔這句話、這個方案,竟跟孫舜香所思所想、所作所為,一模一樣。
方傾抱着手臂,思考片刻:“是個好辦法。”
于皓南:“……”
“對船務運輸的管理或者說是鎮壓,對我們這種多島嶼國家,從來都是黑吃黑,最有效。丁一劭既然要洗白,那隻能搬出更黑的人,索大豹,”方傾道,“不能再讓于浩海介入了,弄得軍隊首領跟個悍匪似的。”
“對你影響也不好,”章楠道,“都說你想錢想瘋了,要在海運上撈錢呢。”
“唉,随他們想吧!隻等索大豹敲山震虎,把船票給我打下來,是非功過,呵,後人評說。”方傾收拾文件顯然這件事已經商議完了,問于皓南,“你有什麼事?”
“沒事了。”于皓南道。
“出去吧。”
于皓南起身給章楠行個禮,轉身開門出去了。
“拿我教育你兒子呢?”章楠不恥地瞪着方傾,“你公公你爸爸他們都去星洲島了,難道隻是看葡萄,不是跟索大豹商量這件大事?”
“是嗎?還有這一層深意呢?”方傾裝傻道。
章楠氣得朝他扔筆:“混蛋玩意兒,我就不需要光輝形象了?”
方傾歎了口氣:“一大早從梁警司那裡聽說這小子幹的事了,唉,我都不知道怎麼說他才好,他太像他爸了。”
“把我們香香氣得晚上直捶床,”章楠笑道,“皓南是像他爸,不像還麻煩了,不過,你當年不就喜歡于總那樣嗎?”
剛正不阿、甯死不屈,是軍人優秀品質,卻不是政治家會靈活轉動的手腕。
于皓南低着頭,出了屋子,走到了院子裡,心情很是沉重。
從父親和章楠叔的言談中,他被上了一課,終于弄明白這“大魚吃小魚”的遊戲。
他不覺得這是高明,隻覺出一種無奈,原來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法律并不能定義一切,很多事情的抉擇,隻能犧牲原則,尋求“利益最大化”,才是政治家們的手段。
這讓自己一直所信奉的公理公平和正義,像個不知變通的“玩笑”。
啪的一聲,隔壁别墅三樓,燈亮了,照着這方院子也亮堂堂的。
于皓南杵在那裡,沒有回頭。
那邊卻開了窗,笑聲傳了過來。
“翅膀,你看你這‘心’,都是鋸齒狀的!”方盼盼嗔怪道。
“這都是我剪得最完整的了,”丁一翼扶着方盼盼的手,小心翼翼地把紅色剪紙往窗玻璃上貼,“哎你這倆小人兒剪得挺好。”
“這是牛郎和織女,”方盼盼笑道,“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不知道。”
“不知道還送玫瑰花。”方盼盼瞥了他一眼。
“嘿嘿,七夕嘛,鵲橋相會,”丁一翼道,“你每年都剪這倆小人嗎?”
“是啊,貼到窗戶上,看着他們在眼前團聚……哎,”方盼盼往窗外望去,“黑崽,你回來了?!”
于皓南低着頭要往外走。
“别走啊,我包餃子了!”方盼盼喊道,“翅膀你下去攔住他,我去廚房。”
丁一翼跑下了樓,去到院子裡,跟于皓南打了個照面。
上回孔雀旗頒獎時,他們就肩并肩站着,卻一句話也沒說。
“兵王,”丁一翼微笑道,“挺忙啊,總不在家,盼盼總說起你。”
于皓南轉過身來,面無表情地望着他。
“這大學讀完了,你也20多了吧?咱們進了軍營,就是同屆戰友……”
丁一翼朝他伸手,但于皓南沒有回握一下的意思。
“還這麼不成熟嗎?”
丁一翼歪着頭,像看小孩似的打量着他。
“沒你成熟,”于皓南道,“進部隊還要随軍家屬陪同。”
丁一翼唇角一彎,邪邪地笑了起來:“那是愛情,愛情,你懂不?”
他轉身指着窗玻璃上的紅色剪紙:“牛郎和織女,還一年見一回,我們要異地多久?你這小舅子,也太不通情理,隻忙着上太空,沒有戀愛嗎?”
“沒你會戀愛,”于皓南冷聲道,“讓人抛棄夢想為你付出。”
“這付出是你情我願,雙向奔赴,你懂不?”丁一翼道,“不然你怎麼能當上兵王,難道不是我讓的嗎?”
“差點兒讓人質溺死,隻為了自己不扣分,這就是你‘讓’的嗎?”于皓南回敬道。
“你怎麼就知道,這不是我故意‘讓’你的一環?”
于皓南:“……”
“哈哈哈哈!”丁一翼笑了起來,從于皓南沉默的幾秒鐘,從他似乎要裂開的表情裡,他看出了于皓南短暫的自我懷疑。
“傻小子,别跟我杠,你太嫩了,”丁一翼笑道,“我能耐着性子跟你說話,全憑你是盼盼的弟弟。”
“你覺得你诓騙到了我們家的Omega,非常得意,是嗎?”
于皓南上前一步,逼近了丁一翼。
“盼盼并不是愛你,而是你投入太多了,成本太高,他付不清,也可憐你。你利用了他的心軟,才得到了他,但你并不是我們家人的最優選擇,你心裡很清楚。”
于皓南的話猶如一記重錘,打到了丁一翼内心深處。
都是Alpha,都是一樣的聰敏智慧,這種摻雜太多“恩情”在内的感情,總有一天方盼盼會醒悟、會明白,這不是讓人輕松的愛情。而丁一翼那最大敵手袁艾青,仍舊是總統乃至他們家人,最垂青的後輩。
“那我要感謝你給我的機會,”丁一翼眉梢一挑,睨着他道,“感謝你的無能,讓你的家庭需要我。而我家裡的Omega,什麼都不缺,永遠不會因為錢或者權,而去選他不愛的人。”
“……你最好一直保持這麼自信,在你一次次輸給我之後。”
于皓南說完之後,轉身跑出了家門。
他的牙齒深深地咬着下唇,一嘴的血腥味兒彌漫開來。
他心裡嘔死了,因為丁一翼“拿得出手的愛”,因為自己永遠拿不出手、猶如在陰溝裡隐藏數年的畸形的愛。
一轉彎,胸膛上撞進來一人,披頭散發,卻是李若希。
“啊,”李若希揉着被撞痛的頭,擡眸一看,正是于皓南,“你出來了啊,給你發信息怎麼不回,打電話也不接……”
于皓南側過身子往前走。
“那個……聽說遊泳有利于氣/彈傷的恢複,咱們去遊泳啊?”
于皓南臉上陰雲密布,對他視而不見,越走越快。
“我們可以在裡面玩球,看誰先把球頂到一邊的籃筐裡,”李若希跟在他後面慫恿道,“快要秋天了,再冷就不能下水了……咱們去遊泳好不好?”
“遊泳,”于皓南站住了,黑雲壓頂一般,陰沉地望着他,“我都是在海裡面裸.泳的,你要來嗎?”
李若希震驚地站住了。
裸.泳,還在海裡,那也太野了吧?
他抓了抓頭發,有些猶豫不決。怎麼說,我也是個Omega啊。
“那我隻穿一個短褲,行嗎?”李若希追了上去。
“不行!”
李若希被他一吼,又頓住了,傻站了片刻。
可望着于皓南的背影,越走越快,幾乎消失于黑夜之中。
“那我,那我……”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管不住自己似的,仍舊傻傻地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