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的,墨菲叔叔,我咪咪爸爸是個大英雄,”方缇聽懂了他的意思,“我在孤兒院也挺好的,在哪兒都會很好。”
墨菲摸了摸他的頭:“你是個懂事的孩子,難怪王星星喜歡跟你玩兒。他啊,從小就很孤僻,沒有朋友,索菲娅是女孩,他們性别不同,也不算太親密,那時候還總打架呢,他打不過索菲娅就跑,跟翅膀和若希也不要好,自己跑到山裡一待好幾天,我們到處去找。”
“在山裡待着,那吃什麼,”方缇問道,“是不是采蘑菇吃啊?”
墨菲微微一愣:“你也知道,他吃毒蘑菇,他跟你說了?”
“嗯啊,孔雀旗考試的時候還吃了。”
墨菲深深地歎了口氣:“這不是他第一次尋死了,以前往海的深處跑,還去到房頂想跳樓,後來,就一直在山裡找好看的毒蘑菇吃……”
方缇愣住了:“他尋死?”
“嗯,可能是慢慢地病好了,想起以前的事,也可能是記起以前當王子的日子,被欺負以後心裡委屈,”墨菲回憶道,“他吃毒蘑菇,是第一次吃的時候,産生了幻覺,手舉在空中抓啊抓的,嘴裡叫着爸爸……瀚洋揍過他一次,大豹也狠狠地打過他一次,應該是再不敢吃了,誰知道孔雀旗考試的時候,他又想起來了……”
墨菲說着說着,感覺到懷中的小兒人輕輕抽泣,低頭一看,方缇圓圓的晶亮的眼睛裡,擒滿了淚。
“唉呦,這心軟的孩子,”墨菲趕緊為他拭去眼角滑落的豆大的淚珠,“我以為你都知道……”
“我以前……不知道,”方缇小聲說,“因為我那時候跟爸爸在一起住,不知道想爸爸是什麼感覺,後來這幾年,我知道了,很難受……”
墨菲摟着他,心疼不已:“你爸爸是我們水星的總統,最大的官,他有很多很多不得以,抛棄你,一定是他最不願意的事,你明白嗎?”
“明白,”方缇點了點頭,“我太小了,在他身邊隻能是他的軟肋,等我長大了,像我二哥一樣強大,才能做他的铠甲,到那一天,我再回去。”
“懂事的好孩子。”墨菲摟着他瘦削的身子,一下下撫着他的後背,心中很是感慨。
“墨菲叔叔,那現在,王宇行還會想尋死嗎?”
“他長大了,心志變得堅強,應該不會了,”墨菲說,“隻是對于‘想爸爸’這件事,心病還需心藥醫,我們都無能為力。”
心病還是得新藥醫……那麼說,現在還沒有這種藥。
方缇在心裡默默想着,将來一定要跟聞爸爸學好醫術,開發新藥,治好王宇行這尋死覓活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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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淩晨三點多,曼陀海面下起了一陣靡靡秋雨。一艘小船駛出星洲島碼頭,悠悠蕩蕩地開往覓湖海岸。
王宇行在康珠和孟令華的中間,左右來回踱步,心下焦急不安。
停泊片刻鐘,一行夜衣人在一衆随從的護衛下,從隔壁大船三次調頭換班,來回變換交接人信息,終于,躬着身踏入這艘不起眼的小小漁船。
來人身披帶着雨珠的黑色雨衣,身高八尺有餘,一進來便掀開帽檐,解開頭上帽子,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小殿下!”
“龍叔,快快請起!”
王宇行将龍俊傑扶了起來,兩相對望,都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龍俊傑看到當年那繞膝玩耍的孩童,已經快有自己高了,不禁淚眼婆娑:“殿下……”
“龍叔,你受苦了,”王宇行見他眼角布滿皺紋,不複當年父親座下第一侍衛的威風,也不勝感慨,“這二十年牢獄之災,是我父親欠你的。”
“不不,”龍俊傑連忙搖頭,扶着王宇行往一旁座位走去,“是我深受殿下恩德,沒齒難忘,如果不是得知殿下授意,我也絕不會招出陳古安和白拓吉兩位将軍,至今苟活。”
當年荊露甯死不降,被判了死刑,龍俊傑身陷囹圄,王煙幾次用孩子逼迫他透露Anger軍情,龍俊傑依然咬緊牙關,一心赴死,隻為報答凱文遜。
隻是趙雲可入獄後在飯食之中托人給龍俊傑帶信兒,凱文遜囑咐他:“你要活下來。”
有龍俊傑的夫人王煙,方傾這一重要的幕僚在世,凱文遜猜想龍俊傑隻要有個台階,能夠戴罪立功,就可以活命。
那時Anger已經大勢已去,能活着為什麼不活着?凱文遜在牢獄之中,都掙紮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
“父親一定是想給我留下重要的人,才做出這樣的安排,”王宇行道,“陳将軍和白将軍也因為繳旗投降,才得以逃出生天,現在他們在獄中……”
“陳将軍還有兩年,白将軍還有三年,你趙雲可叔叔明年就可出獄了……”龍俊傑說到這兒,眼中含淚,“我們都知道你的消息,都感歎殿下後繼有人。”
“他們也不知道願不願意見我,這些年你們在牢裡,我很想去看看你們……”
“大可不必,殿下,如今咱們活着,雖說你無罪,我已經無罪釋放了,但方家天下,我們……也都不是當年了,”龍俊傑道,“還是謹慎為好,謹慎為好,何況你馬上就要進新兵營了,不管是那于家的兒子,還是丁家的後代……殿下,您身邊強敵環伺,低調才是保命的法寶。”
康珠和孟令華對視了一眼,都摸不清楚這龍俊傑20年之後出來,此行是隻跟王宇行叙舊呢,還是要重操大業。
“我隻遺憾小龍比我小了好幾歲,趕不上我這一屆,不然我身邊也能有個靠譜的兄弟,伴我左右,”王宇行道,“我在軍校時就跟小龍互通信件,他常常問我,王室,究竟是怎樣的朝代。”
龍俊傑問道:“您是怎麼回答的。”
“我告訴他,是我們這樣的人,可以呼風喚雨的時代,”王宇行微笑道,“他很向往,也很遺憾,搓着手感慨,沒生在好時代。我告訴他,王室才倒了十幾年,龍脈還沒斷呢,他龍思齊坐上我的順風車,一定是往前開。”
龍俊傑一聽這話,已然明白,當即起身,單膝跪伏在王宇行前面。
“謝殿下仍舊信任我這老臣,這20年在牢裡,弟兄們沒有一天不念着您,不盼着您長大。我們深受殿下君恩,定當肝腦塗地,以死報恩!”
“龍叔,這話不必再說。您是我父親最信任的人,從未背叛過他,我小時候您牽着我過馬路、買糖吃,我也一樣信任您。”
龍俊傑聽了這話,回想往事,又是感激泣下。
孟令華在一邊端茶倒水,靜默不言,隻是心道王宇行早把龍俊傑的兒子龍思齊拉到了謀反的賊船上,龍俊傑現在不想反,也得反。
但見二人手握着手,既是叙舊,又是圖謀大事,隻絮絮談到了天蒙蒙亮,才兩相分離,王宇行依依不舍,很會做戲。
他手中拿到的名單,是仍在牢裡的Anger舊臣們,服刑尚未結束,隻見他挑挑揀揀,畫了幾人的名單,叮囑康珠去尋他們的子孫後代,想來都要以“挾兒子以令老子”的方式,逼他們重操舊業,征得更多的同盟軍。
“新兵營裡……你派了多少人進去?”王宇行忙完這些,轉身問道。
孟令華早知他要來問,掏出名單遞給了他。
王宇行眼前一亮,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行啊,孟醫生,連前十名裡你都塞進去人了。”
孟令華微微一笑:“和我們并肩作戰,當然要派高手了。”
王宇行沉默了幾秒,最後還是擡眸,不解地問:“你就這麼想知道勞倫斯的下落嗎?”
四年了,勞倫斯音訊全無,是死是活,王宇行是唯一線索。
“他是我的知心愛人。”孟令華寒着臉道。
王宇行皺着眉,幾欲想嘔,把紙舉了起來,擋住了臉。
“喲,你還有Omega盟友呢?一個兩個三個……你還找什麼勞倫斯啊,這裡面挑個愛人不行嗎?這麼多人。”
孟令華緩緩擡頭,目光森然,嘴角微彎:是啊,有的是我們厄斯星球派來攻打你們的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