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教處裡面齊刷刷地站着六個打架鬥毆的人。
齊世磊和蔡心蕊在監督戰士們訓練,這屋裡留下了左陽旭和萊斯利,處理這些違反軍紀的人。
“于皓南,你爸在新兵營的時候一次都沒違紀,你是打架,打群架,還打Omega!”萊斯利道,“有出息了你!”
“報告長官!”
宋玉溪道:“他是猥/亵Omega,還強抱李若希,性質可嚴重了!”
“别胡說八道!”李若希怒目圓瞪,踢了一腳宋玉溪,勒令他閉嘴,轉過頭對萊斯利道,“我們就是……就是鬧着玩。”
左陽旭看向宋玉溪:“話不能亂說,在這軍隊裡,胡亂指控扣罪名,是要加重處罰。于皓南,你自己說,是怎麼回事。”
“報告長官,是我當方面想打架。”于皓南回答道。
“是我和他打架,”李若希連忙說,“跟其他人都沒關系,就他和我動手了,其他人都是拉架。”
“是嗎?”萊斯利問其餘人等。
“是,”翁伯晨道,“我們見義勇為來着。”
嚴守義道:“鬧着玩,其實沒到打架的地步,真是鬧着玩的,三對三我們勝算太大了,何必跟他們打。”
“你呢?”萊斯利問彭羽瓊。
“……我不知道,我路過。”彭羽瓊冷着臉回答道。
既然“受害者”李若希堅決說他沒受害,這些人便陸續被長官訓斥了一頓完事,回到隊裡,單獨留下了于皓南。
萊斯利狐疑地瞪了他很久。
這小子剛來時,長官們總圍在一起看他,說從側面看、背面看,他神似其父,跟于浩海的輪廓、側影,身高身材外貌五官,簡直是一模一樣。
但于浩海性格比較潇灑落拓,端的是翩翩君子模樣,又才高八鬥,學富五車,可以說是文武全才,平時讓他說個什麼話,那是滔滔不絕,特别能叭叭。但于皓南氣質上是很像方傾,學術類型,安靜内斂。
可這幾次于皓南幹出來的雷人之事,又讓萊斯利刮目相看。
“你把我們排頭兵舉頭頂上幹什麼?”他冷冷地問。
于皓南眯起了眼睛,似乎很不願說:“他很吵,也很煩。”
“很吵,很煩?死小子,你當我不知道嗎?”萊斯利用電棍抽了一下他的肩膀,“清心咒沒念過嗎?你要摒除雜念!”
于皓南明白他想到哪裡去了,立刻說道:“我沒有!”
“什麼沒有?!上回你就抱他,我沒看到?!他傻我可不傻,軍隊第一條,就是禁止戀愛!”
“我沒有,”于皓南皺緊了眉頭,“他不是我喜歡的,與我的理想型,南轅北轍!”
“你理想型是什麼樣的?”
“……”于皓南不能說是盼盼的類型,隻好說,“反正新兵營裡沒有。”
“你還挺挑,新兵營裡這麼多人都沒有,”萊斯利道,“不過一言既出,你就得說到做到,别禍禍我們排頭兵,軍隊裡有這樣身體素質的Omega實屬難得,我對他寄予了很大期望,而且我覺得新兵營戀愛失敗的案例比較多,畢竟你們還小,都不成熟。”
“知道了。”
“至于你,也不能放縱自己,别以為和平年代就能松口氣了,”萊斯利道,“對于你的父親們來說,也許每天都有新的挑戰。”
于皓南聽他這話說得語氣很沉重,關切地問:“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嗎?我父親……”
“不用你管,好好訓練,你現在的任務就是一門心思提高自己,别跟其他人比,要跟你爸、你爺爺比,對他們來說,你不會的還有很多,”萊斯利道,“再不準給我犯事,回頭我告訴你爸。”
于皓南走出了政教處,一步步下了樓梯。
盡管每天的新聞時間,他都努力從那30分鐘國家大事播報中尋找可能讓父親們頭疼的蛛絲馬迹,可是,新聞是面向水星民衆的,大多時候報喜不報憂。
拐出了大門,迎面對上的就是面色不虞的丁一翼。
于皓南站住了。
“你是赢了我一次就覺得了不得了,是嗎?”丁一翼不客氣道,“我說沒說過,别碰我哥!”
時間像是倒轉到四五年前,于皓南在拳擊館裡找丁一翼單挑,也是讓他“别碰我哥”。
所以現在,于皓南好整以暇地望着丁一翼,甚至嘴角扯出一抹笑意來。
“難不成你真想讓我們家,完全滲透到總統内閣嗎?”丁一翼問道,“我是一門心思避嫌,你是硬要往跟前湊,是嗎?”
“就憑你,還想滲透?”于皓南不屑道,“你有那個本事嗎?”
“……我是沒有,”丁一翼莞爾,撩起眼皮看他,“不過我爺爺倒是讓你們爺倆忙活了20多年。”
于皓南臉上變色,是什麼樣的心态,能讓丁一翼把叛軍首領、曆史罪人阿諾德,稱為“爺爺”,并把蜥蜴叛軍那戰亂20年,當作可炫耀的資本!
他從來都沒有看錯丁一翼的本質,丁一翼不是個東西。
“我再跟你說得明白點兒,弟弟,”丁一翼道,“你跟我的情況不一樣,我把盼盼娶走,将來是讓他跟我享福的。你能給我哥什麼?現在不是戰争年代,你就算做了大将軍,也沒有什麼稀罕,于總司令明文規定,中将三星軍銜,年薪也不得超過90萬。所以,你有什麼資格追求我哥?讓他跟你消費降級嗎?他一輛摩托車都不止90萬。”
“宋玉溪和翁伯晨,就有資格?”于皓南幽幽地問。
“他們是我們家多年經商合作夥伴,年流水都是千億以上,你能跟他們比?就算是他們,我和我爸,都尚且覺得不夠格,”丁一翼微微眯起眼睛,藐視地望着于皓南,“别自不量力了,我好話賴話說盡,别等我讓你哥教育你,那就不好看了。”
于皓南看出他色厲内荏的背後,是一絲不易察覺的慌張,就像他當年一樣。
“我哥,是新兵營最美的栀子花,人人都喜歡他,”丁一翼道,“你算老幾?”
“我是兵王,我當然是老大,”于皓南笑道,“人人都喜歡李若希,我怎麼就不能喜歡?”
“你!”
走廊背後,聞訊趕來的李若希,本來生怕弟弟跟于皓南起沖突打架,聽到這話連忙噤聲,身子向後倚,輕輕靠在了牆上。
“我喜歡他我就控制不了,像你一樣,我認着挨罰,被趕出新兵營,我都受着,反正和平年代,将軍不值錢,”于皓南聳了聳肩,混無賴道,“我這回是忍不住抱他,下回我還要親他、要他,那都說不一定……”
隻聽一陣風呼嘯而過,丁一翼當即揮拳打了過去,于皓南見招拆招,倆人便在走廊裡動起了手,打得是拳拳到肉,分外眼紅。
“别打了!别打了!”李若希轉過拐角沖了過去,于皓南當即收了拳頭。
李若希一把拉開了丁一翼,勸道:“一會兒長官來了,快走吧!”
“哥,你聽沒聽這個混球簡直死皮不要臉,還想賴上咱們家……”
“行了,行了!”李若希的臉上發燙,一眼也沒瞅于皓南,拖着丁一翼的胳膊,生拉硬拽,好不容易把他趕了出去。
一個月,又一個月過去了。
從8月初秋,到12月隆冬,新兵營的日子枯燥而有序,每天都在日複一日的訓練中度過。
于皓南偶爾在AO對練中看到李若希,但李若希偏過頭去,裝作沒看見他。
可能是膽小,真怕自己親他抱他,做出非分之舉。偶爾于皓南看到李若希又繞道躲着他,甚至還故意從花壇中間溜達下去,真像個無賴似的,站在道路中間。
“小何,小何!”
李若希轉身往回跑,裝作忽然想起了朋友。
于皓南也不在意,隻是笑了笑,覺得有趣。
他一門心思在精進武藝上,起早貪黑,日夜操練,心無雜念,越發讓丁一翼、張吉惟、宋玉溪等人,怎麼都追不上了,而且塊頭也逐漸變大,甚至……
“增重了25斤,”齊世磊道,“比丁一翼都重10斤。”
“還需要再加蛋白嗎?”于皓南問道。
齊世磊走了好幾步,才從他的左肩走到了右肩處,仰頭看着他刀削斧鑿般深邃的男人面容,他連身高都長了兩厘米。
“我看差不多了,”左陽旭道,“你爸的武力全盛時代,也就你這樣了,你還比他當年小一歲。”
“我爸不是我攀登的目标,”于皓南道,“我要比他更強。”
别的暫時沒有類比的可能,但震懾力是跟他爸當年差不多了,于皓南搖搖晃晃地走進鬧哄哄的階梯教室時,能讓全場忽然靜默無聲。
齊世磊道:“連我進去都沒有這個閉麥效果。”
他變強了,似乎也變态了,昨晚周旋在被窩裡吚吚嗚嗚哭了很久,一宿舍的人都在安慰他。李若希開不了口,隻得在被窩裡閉着眼睛裝睡。
“他說……他,他是獨身主義者,”周旋抽抽噎噎道,“根本不想談戀愛。我說,我可以,可以等他……誰知道,他說,不用等,他喜歡漂亮的……”
“啊?!”孫亞晴和殷鵬都嚷了起來,“這也太損了吧,他以為他多帥嗎?”
“這簡直危言聳聽!”
“你們别吵了,”彭羽瓊從被窩裡轉了個身,“他不是那個意思,說這句話就是讓你完全死心,不然你不還抱有希望嗎?在大學的時候,他就這樣怼人了。”
“那麼說,不是真的覺得我不漂亮?”周旋淚眼朦胧地問他。
“……那還是覺得你不漂亮。”彭羽瓊隻好這麼說。
周旋哭得更兇了。
“好了好了,他憑什麼啊,黑布隆冬的,偶爾瞅一眼,能把人吓一跟頭,而且那麼匪氣,傲得不行,”孫亞晴道,“我不大得意他,其實前十數過去,還是王宇行不錯,人聰明又文靜。”
在被子裡看書的梁詠雲:“……”
李若希歎道,真是人活得久了,還有聽到誇王宇行文靜的時候。不過這兩年,王宇行是很收着脾氣,改了性子,跟小時候總撒潑耍賴滿地滾的樣子,截然不同了。
早上李若希五點準時跑完半馬,脖子上系着一條粗毛線呢織成的圍巾,身穿紅白兩色軍服,外面套着一件薄絨羽絨服,頭上冒着點兒虛汗,輕輕喘着氣,去到了一樓小賣部的早餐店窗口。
“有關東煮嗎?”他搓着手哈着氣,問老闆道。
“今天你是第二個來問的,都煮好啦,”老闆笑道,“你要什麼?”
李若希手裡拿着盛着熱湯串的盒子,站在了操場邊上,遠遠地看到了一個人坐在了輪椅上,也像是望着前方。
他走了過去,看到何栖良手裡握着一盒關東煮,裡面的蘿蔔圈、菠菜豆腐、煮雞蛋,正冒着熱氣。
“你也喜歡吃這個嗎?”李若希問道,“啊,我是若希。”
“我知道是你,”何栖良沒有起伏的眼角微微挑起,笑道,“喜歡,熱乎乎的,還有湯,關鍵是這麼早食堂都沒有什麼可吃的,小賣部裡也就這個是熱的。”
“對啊,不過我是起來跑步的,你起這麼早做什麼?”李若希在他邊上蹲下,沒什麼形象地低頭吃串,頭發散開在羽絨服上,一縷青絲,輕輕滑落在何栖良的手背上。
天生盲人對味覺觸覺和聽覺都極其敏感,他輕輕地撫了撫那柔滑的發絲。
“……忽然有了靈感,詩興大發,”何栖良道,“便想起來作一首詩。”
“啊,那能念給我聽聽嗎,雖然我可能聽不懂。”
何栖良道:“聽不懂的就不是好詩,文章講究雅俗共賞。”
說完,便輕輕地念誦了起來。
我的心靈和我的一切,我都願你拿去,隻求你給我留下一雙眼睛,讓我能看到你。
在我的身上,沒有不曾被你征服的東西。
你的勇敢,你的善良,你的熱情,讓我打開了天眼,見到了純白的世界。
你奪去了我的失意,我的痛苦,将我出生起攜帶的死氣,也一一抹去。
但願你燦爛芳華,永不凋零。
隻求你給我留下一雙心靈的眼睛,讓我能看到你。
李若希皺着眉,是真的聽不懂,但他想要眼睛的心,他明白了,覺得傷感,便把溫熱的手心扣在他的手背上,安慰他道:“等咱們畢業了,我帶你去最好的醫院,見最好的醫生。”
或者是方爺爺,或者是喬雅叔叔,或者是總統大人,或者是聞叔叔,或者是星洲島上的墨菲叔叔,總之,他要找很多很多人,求他們看看何栖良的眼睛。
何栖良噗呲一聲笑了,轉過頭,循着他的聲音,“望”向他:“我不需要眼睛了,因為我能‘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