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希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更加迷茫。
盡管Alpha戰士們對李若希的美麗的描述,多種多樣,不乏離譜的溢美之詞,但何栖良有自己插上翅膀、五彩紛呈的想象。
他認為李若希的“漂亮”,一定比他的想象更要流光異彩,豔光四射。
跟别的戰士們嫌他麻煩不愛把他推出來相比,反而是Omega戰士李若希常常在隊伍裡到處詢問:“那個文藝兵哪裡去了?”
“又在辦公室裡啊?這麼好的天,出來呼吸下新鮮空氣多好啊。”
他一次次去辦公室裡把何栖良推出來,又一次次不辭辛苦地把他推回去,有時還推到食堂,讓他參與Omega戰士們的飯局,有時候又把他推到新開的玉簪花下,問他“聞到了嗎?香不香?”
何栖良滿心滿眼滿鼻腔裡,都是李若希清新淡雅的栀子花味道,隻着急地推着輪椅扶手,着急地跟上他的腳步,說:“香,香極了。”
文藝兵來了接近半年了,戰士們是各種訓練、比試,常常要對練和較量,偶爾也讓何栖良亮一亮自己的本事。在聯歡會上,他被推到了中間,長官們為他鼓掌,讓他念一念自己的大作。
隻是他念了幾首之後,全場靜默。
什麼“淡粉的臉頰,蓬松的長發”,好像……跟他針砭時弊的記者身份,有些不相符啊。
何栖良有些羞澀,雖然寫了厚厚一大本……但,都跟愛情有關。
“好,好!”李若希給他拼命鼓掌,“寫得好,吉祥棒棒的!”
“吉祥?”
“誰是吉祥?”
“這還沒過年呢,就拜年了?”
何栖良腼腆道:“是我叫吉祥。若希說我名字太苦了,何凄涼,不如叫何吉祥,比較喜慶。”
“你一個文藝兵,還讓他一個文盲給你改名?”梁詠雲不禁搖了搖頭,感歎斯文掃地。
“誰是文盲!”李若希把他推一邊兒去,“改名就是改運,我們吉祥就要交好運了!”
何栖良笑着點了點頭,其實從進入新兵營起,他就覺得自己很走運,原本先天盲人外加雙腿殘疾,使他成為以武力标準為上的Alpha當中的最底層,但也正因為這個原因,李若希對他不設防。
清晨四點多,何栖良又第一時間走出了冬日的宿舍,艱難地往小賣部前進。
昨晚下了一夜的雪,地上濕滑,路很不好走,但他要第一個進小賣部,點好李若希喜歡吃的關東煮,還要找個僻靜地方,等待李若希過來搭話。
氣溫變得越來越冷了,頭發和睫毛都被霧氣打濕,結了細小的冰碴兒,他轉動輪椅扶手的速度越來越快,轱辘往前一個急刹,差點兒摔倒。
就在這一瞬間,一隻有力的大手拉住了他的輪椅推杆,将他身型定住。
“是皓南啊,”何栖良道,“謝謝你,你也晨練回來了?”
“嗯。”
隻是于皓南吃東西沒那麼挑剔,早上五點食堂的饅頭和煮雞蛋出鍋了,他就幹吃饅頭和雞蛋,幾次瞅到李若希在小賣部裡吃零嘴兒,他都不感興趣。
何栖良以為于皓南會把他推起來往前走,可是,于皓南卻定在他的身後,拽着輪椅,甚至不讓他走。
“那個……可以把我推到小賣部嗎?”何栖良問道。
“不能,”于皓南走到了他的前面,“栖良,你瞎忙活什麼呢。”
“啊?我,你是,是什麼意思?”何栖良聽他手裡各種颠來倒去的,好像在玩着一個破壁球,語氣也很生硬,不由得有些慌張。
“你喜歡李若希?”
“……”
倆人站在白茫茫的操場上,一站一坐,于皓南手裡推着的球,從自己的左肩去到了頭上,又從頭上,滾到了右肩上,接着在他長長的胳膊上穿行,最後,落入到他的手中。
“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我很難說清楚,”何栖良文采斐然,此刻卻語不成句,“我是喜歡他,但我明白我是什麼樣的人,根本不敢有一點妄念,隻是,我忍不住……”
“清心咒你會嗎?我們經常背的那個,”于皓南道,“要不你試試吧,别再靠近他了,不然越陷越深。”
就像陷進雪地裡的輪椅似的,如果不是于皓南看到,摔死,凍死,不也可能嗎?何必傷心傷身。
這種勸告,何其殘忍,可于皓南是那種無所謂的人,就要實話實說。
何栖良的臉忽然一陣白,一陣紅,握着輪椅扶手的纖長指骨節,逐漸變得通紅。
可脖頸間纏繞的紅圍巾,給了他勇氣,那是李若希聽他咳嗽送給他的,用來頸部保暖。
他摸了摸前胸的圍巾,發了狠似的說道:“也許,也許他也喜歡我呢?我也不必妄自菲薄,難道我就比别人差嗎?我為什麼不能追求他?!我是殘疾人,我就沒有資格?!”
“也不能這麼說,這跟你是什麼人沒有關系。”
于皓南低頭,拍着球:“隻是他喜歡我這樣的Alpha。”
何栖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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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得越來越大,足足到了膝蓋處,兩邊長官讓所有戰士們回到宿舍整休,大家都趴在了窗戶上,看着兵王在外面操場上,勻速跑步。
十二個全馬,全程500多公裡。
“這家夥是瘋了吧,竟然跟何栖良打架!”
“是真的……打架?!那怎麼打啊,兵王大戰輪椅文藝兵?”
“誰知道呢,反正何栖良用輪椅去壓他腳背了,他就不讓何栖良壓着他,最後何栖良都氣哭了!”
“……咱們這一屆趕上的是什麼兵王啊,真是活閻王!”
李若希第一時間去慰問何栖良了,但具體因為什麼打起來,何栖良沒說,隻是深感羞憤,不願再提。
此刻李若希望着外面于皓南頭頂白雪跑得輕快,簡直無言以對。
梁詠雲道:“你不去問問……”
李若希搖了搖頭。
他已經很害怕這瘋小子了,一旦又把他舉起來,抱他,還要親他,那可怎麼辦才好?
我一個外戚……回頭我幹沒幹政,誰能給我證明?!翅膀又去揍他,他再揍翅膀,然後翅膀現在還打不過他……最後,長官把他趕出新兵營怎麼辦?
總統大人怎麼看,于總司令怎麼看?全A軍又怎麼看這個兵王?
于皓南各種記過,已經五花八門了,李若希搖了搖頭,是真的怕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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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化了沒多久,已經到了1月中旬,就快過年了。
這一天,長官們在訓練期間,就把于皓南單獨叫回了政教處辦公室裡。
“梁叔,”于皓南進去後,看到了兩鬓微白的梁文君,轉過臉來,震驚道,“滿叔!”
他幾步走過去,握住了範恒滿的胳膊,看到那厚厚包紮的肩膀。
跟他多年前所受的傷一樣,冷氮槍。
“皓南,”範恒滿道,“大半年不見,喲,長高了,還壯了不少啊!”
“你怎麼也被冷氮槍打了,他們又出現了嗎?”于皓南皺着眉問,又看向了梁文君。
梁文君點了點頭,将桌上的文件推了過去,那裡記錄着這半年以來,于浩海所率領的軍方,聯合梁文君的警方,與這持有冷氮槍的暴徒們,所進行的不屈不撓的浴血奮戰。
于皓南翻過了幾頁,不禁心神俱顫。
原來之前李若希叮囑梁詠雲繼續查他的軍校來往信件,實習警官梁孝铮三個月日夜不停翻找,終于查到了一封寫滿污言穢語的信件。
那字體,是剛剛學會寫字一般的幼兒字體,寫的話卻非常露骨惡心,警方通過多日尋訪、布線,終于查到了信件寄出地址附近,有一批持有武器的異教徒們,不是Alpha,而像是Bate,他們高大魁梧,武力驚人,訓練有素,武器齊全,甚至擁有大量具有切割人體的冷氮槍,還在新廣鐵路幹線上,犯下多起強/奸Omega并擄走、使其生育後再抛棄的罪行。
随着新瑜島上發生這種事後,全水星各個島嶼警方聯動,發現這種拐騙Omega并“去父留子”的案件時有發生,有的Omega是被欺騙感情,慘遭抛棄,對方和孩子通通消失不見,隻得去警察局報告失蹤;有的則是幹脆強/暴Omega并擄走關進地下牢獄中,等孩子一出生,便被抛到鐵路兩邊,更有甚者,被殺的時候有些Omega還在哺乳期。
多座島嶼并案去查,前後加起來竟有上百起類似案件,總統大為震怒,勒令立刻去查,必須嚴辦。
随即多方配合緝拿這些異類,聽Omega們供詞說道,他們互相稱之為“厄斯武士”,至于這個“厄斯”是哪個民族,哪個邪/教徒,目前尚不可知。
直到上個月,于浩海和範恒滿打配合,終于将一窩厄斯人圍困于一倉庫裡,軍方在外面喊話,讓他們交出武器,坦白從寬,可沒想到這些厄斯人們竟想都不曾想,第一時間采取了一個最極端的抗拒手段。
自焚。
漫天山火伴随着自燃粉末從倉庫上空燒了起來,一時間,火光漫天,黑夜猶如白晝。
于浩海緊急下令撤出外圍地域,戰士們才沒有被爆破和大火波及,而急于抓住一個活口的範恒滿渾身淋了冰水冒死往裡面沖,等待他的,是肩膀上一塊血肉橫飛,中了冷氮槍。
“1082人,全部喪生火海,裡面甚至還有8個不到3歲的兒童,”梁文君道,“這樣的極端異類群體,甯死都不面對我們的審訊,水星近百年來,從未見過。”
“這些案件中的嬰兒……全部都是Bate?”于皓南一下子抓住了重點。
“是,連僅存的骸骨,經過法醫艱難認證,也是Bate居多。”
範恒滿道:“很多人甚至開始謠傳,說是翟晨軍來了。”
于皓南不用問,都知道現在家裡有多麼焦頭爛額。
翟晨,那是青羚爺爺的父親,他的親太爺。
“可自水星Bate叛亂至今,所有在瀛洲居住的Bate,都有嚴格的身份認證信息和戶口證明,他們是從哪裡來的,”于皓南道,“而且如果是隻保留Bate的話,說明他們對生育Bate,也有極端欲念。”
就像當年翟晨在赫特島的“生育基地”一樣,Omega都養在那裡做生産資源。
“太多的問号,我們想不明白了,”梁文君道,“你爸說你是年輕人,腦子活泛,我們想不通 ,不如問問你,這事你又曾是親曆者。”
于皓南注意到萊斯利在一邊坐着,臉色不大好看。
他把文件往後翻,翻到了梁孝铮找出來的那封信。
“親愛的,若希,很想你,的一切,肉/體,臉蛋,頭發,你是上帝,給予,孕母,是我數以百萬孩子,基因,等待,重逢,吻你,fcf。”
于皓南越看越感覺到強烈的生理不适,怪不得梁孝铮一眼就看出這封信有問題。
fcf,這到底是誰?
曾經在咖啡館裡被他打殘手腕的那個狙擊手,名字叫fc。
他們之間有關聯嗎?他們是一個人嗎?
“現在的線索是什麼?”于皓南把信翻了過去,不願再看。
“這兩個月沒有一點兒線索了,”範恒滿道,“其實我們這次過來……我想當個惡人……”
“免談,小範,”萊斯利道,“李若希是他們最想得到的目标,我絕不會拿他出去做誘餌。”
“我也不同意。”于皓南道。
梁文君是李若希的義父,他雖然知道這幾乎是唯一再找出厄斯人下落的方法,可一路上,他都沒有提出來。
可範恒滿破案心切,還是說了。
“我願意。”
門外一人推開了門,表情嚴肅。
“我已經是個兵了,長官,”李若希道,“我随時願意為國家奉獻一切。”
“我不同意,”于皓南立刻急了,“放我出去,我找他們去!”
“别來管我!我不幹你的政,你也别幹我的政,”李若希白了他一眼,“這幫雜碎,我要手刃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