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務總屬特設辦公廳裡,連續幾個晝夜,對厄斯人的審訊不停歇。于浩海讓梁文君代表的警方完全撤出審訊,為的就是“非常時期”,要讓“非常之人”,上“非常手段”。
丁一劭接了這個任務沒過半天時間,兒子丁一翼就被新兵營派出來接了棒,他和檢察長艾登坐在室外暗間裡,透過單面窗戶,觀察着裡面的情況。
“人太少了,這麼幾個不夠審的,”丁一翼進去後,環顧一圈兒,便說道,“再提20個人進來審。”
沉重的鐵鍊緊緊地鎖在厄斯人的手上和腳上,他們一個挨着一個,蔫頭耷腦,被用的都是最原始的戰俘鐵器,被牢牢铐在身上,押解進了審訊庭。
為首的邱彌生一眼看到了丁一翼,面容一肅,緊抿嘴唇。
“喲,認識我,”丁一翼翻着案卷,擡頭看他,“當年我揍過你嗎?”
邱彌生沒有回答。
這些天他們對待任何審訊的人,都是閉口不言。
“你們雖然來自外星,但既然跟我們都是碳基生物,那就有饑餓、口渴的感覺,”丁一翼一揮手,“來吧,上菜。”
很快的,一推車摞得滿滿當當的盒飯推了進來,陸陸續續擺在這二十多人面前。
“你們要想餓死也沒事,不過做個飽死鬼,見到閻王時也有力氣申辯,”丁一翼伸出手臂,寬容地讓了讓,“快吃吧,吃飽了才能有力氣繼續保持沉默。”
其餘人等,都偏過頭,看向了邱彌生,這是他們被俘一周時間後,唯一一次面對敵方給的食物。
邱彌生想着,橫豎都是個死,那還不如就像丁一翼所說,吃飽了算。便低頭用那捆縛在鎖鍊裡的手,艱難地打開了盒飯蓋子,低頭往嘴裡扒拉飯,夥食還算不錯,豬頭肉炒雞蛋,又喝上了警局特供,最便宜的小麥啤酒,沒多大一會兒,便酒足飯飽,變得慵懶,心思也逐漸飄向了遠方。
還是活着的感覺比較好。
“其實我要是你們,現在就老實交代,”丁一翼道,“你們也不過是外星人,又不是神仙鬼怪,能夠脫離五行之外。人活一世,短暫幾十年……啊不,你們活得時間更長,為什麼不講究它的質量呢?”
“我還有機會嗎?”邱彌生終于說話了,帶着點兒自嘲的意味。
人吃飽了以後,求死的意志似乎就沒有那麼強烈了。
“你這不還沒死嗎?不搏一搏,怎麼知道你沒有機會。”丁一翼道,“看你年齡,貌似30出頭,實際在你們的星球,已經快60了吧?家裡可有老婆孩子,父母尚在?”
邱彌升的唇邊又浮上了那種自暴自棄的冷笑:“省點兒力氣吧,力王,雖然我知道你力大無窮,落到你的手裡,我們隻有一死以向母星盡忠誠,别的都不用再說了。”
“可你們死了,你們的族人還在水星上,他們吃香的,喝辣的,各種泡Omega,你們倆眼一閉,就什麼都享受不到了?”丁一翼不無遺憾地問道。
外面坐着的檢察長艾登,聽到這裡,不禁莞爾,跟丁一劭對視了一眼,面上露出微笑來。
丁一翼這審問的角度還挺别緻,不同于這些天軍警檢三方圍繞的“你們是從哪裡來,你們是為什麼來,是怎麼來的”之外,而是從個人享受的角度,問出這話來。
邱彌升歎了口氣:“人各有命,既然已經被俘了,就得認命。”
“可憑什麼啊,我聽說,你不過是個副将,那個死了的封城,才是你的主将,”丁一翼道,“他一人決策錯誤,你們幾百人陪葬,這公平嗎?如果我有200年壽命,我是不願就這麼稀裡糊塗死的,水星各種美好事物,你們都樂不思蜀吧,來,說說,最喜歡水星的什麼。”
“空氣,水資源吧,”邱彌升道,“還有天是藍的,陽光也很好,四季分明。”
丁一翼點了點頭,筆耕不綴,在紙上寫着他們星球沒有的東西。
竟然隻是水、空氣、陽光和藍天,可見他們的母星環境有多麼惡劣。
“然後呢?食物方面有什麼偏好嗎?”丁一翼像個民宿老闆,在殷勤地問遠方來客。
“剛開始吃不慣你們的海鮮,幾乎天天桌上都是些海鮮,”邱彌升道,“後面也習慣了那些腥味。”
“你們是趕上了好時候,早20多年前,變異人橫行水星的時候,海域被污染很嚴重,根本吃不上這些東西。”
“是,你們的海洋占地面積也太大了,”邱彌升道,“我們沒見過這種純海島組成的星球。”
丁一翼在紙上面寫下敵對方是陸地面積比較大的星球,他想得到有效信息,隻得這麼慢慢聊。
“也别光聽你說了,”丁一翼指着第二個人,“你,喜歡我們水星的什麼。”
那人看了看邱彌升,對方沒有制止他回答的意思,便隻當作閑聊,說道:“豆腐,做法跟我們的不一樣。”
“是,我比較喜歡吃水豆腐,”丁一翼指着第三個人,“你呢?”
“街道很幹淨,城市很繁華。”
“金條可以用來結賬。”
“晚上通宵營業的飯店和酒吧。”
“滿城都是花,一個島一種花。”
“24小時路上都有軍警巡邏,很安全。”
丁一翼聽到這人說的話,噗呲一聲笑了:“很安全,你們竟然喜歡我們的‘安全’,可越安全你們不是越沒法作案了嗎?”
“我們也沒想怎麼作案啊,做,做那個……”對方吞吞吐吐,“愛還差不多。”
丁一翼點了點頭:“你們厄斯人沒有腺體,那看來是隻分男女,可打死打傷你們500多人,竟沒發現一個女人,這麼說,你們是來水星找女人了?”
“你們也沒有多少女人啊……”
“可我們有Omega男人,跟你們女人一樣,都能生孩子,”丁一翼撫着案卷,“有上百起Omega被奸/污生子的案子,都是你們做下的,就這麼想要下一代?還是你們有類似的孵育計劃,需要在我們水星實施。”
盡管他已經強壓着怒火,盡量語氣平靜,可邱彌升仍然聽出他的怒意,橫了一眼自己的同伴,沒有回答這個關鍵問題。
“不說也罷,”丁一翼道,“吃飽了喝足了,咱們出去溜溜吧。”
20多個俘虜被帶到了軍務校場上,統一站成了一排,正後方,就是一個個長條形狀的“停屍處”,這裡,是秘密處決重刑案犯的地方。
丁一翼手持一把冷氮槍,緩緩走到了他們的對面。
“艾檢,這樣行嗎?”丁一劭有些不安地問艾登,“會不會觸犯他們的人權?”
艾登笑了笑,反問道:“哪裡人的人權?他們是厄斯人,咱們是水星人,厄斯不歸咱們管。”
“好嘞。”
丁一翼手裡拿了這麼個新玩具,有些興奮,低頭擺弄了一會兒,一擡頭,發現俘虜們大多面色凄然恐懼,各自往後退,隊伍逐漸散亂。
“這東西我隻聽說,這還是第一次玩,”丁一翼指着最末尾站着的那個厄斯人,“你,劉文強,在新廣鐵路上強/奸一名Omega并偷走他在醫院裡誕下的孩子,是不是你?!”
“丁,丁總!”那人撲通一聲跪下了,“我是,是有苦衷的!”
“有什麼苦衷,快說!”
“劉文強!”邱彌升忽然向他喊話,用在場的水星人完全聽不懂的語言,“想想你在母星的父母妻兒,你要出賣他們嗎?!”
劉文強閉嘴了,在邱彌升叽裡呱啦一陣呼喊之後。
“不說也行,剛好用來試槍了!”
丁一翼舉起銀色冷氮槍瞄準他的頭,按動扳機。
可一般如火槍或是方槍那樣的噴射沖擊力,壓根沒有,取而代之的反而是輕輕的一道藍光打了過去,劉文強的眉間一觸及燃,隻聽他痛苦地嚎叫一聲,緊接着是砰的一聲悶響,他的腦袋猶如爆裂的西瓜,忽然鮮血飛濺,四散開花!
“卧槽!這麼牛逼?!”
丁一翼忍不住興奮地蹦了起來,立刻把槍口對準第二個人:“你說還是不說,你們從哪兒來的?!”
對方咬着牙,偏頭看向邱彌升,還未等做出決定,丁一翼已然将第二道藍光掃了過去,故意瞄向他的腰,左右一晃!
隻聽咔嚓一聲拉鋸聲響,對方上半身轟然倒塌在地,大頭朝下,雙目圓瞪!
“卧槽卧槽!”丁一翼樂了起來。
艾登不禁皺眉,丁一劭在邊上看着不好,剛要出聲,警務部副部長張帆卻一揚手,攔住了丁一劭。
“不殺幾個是沒有效果的,”張帆道,“丁總,全權交給他吧。”
丁一劭知道上次戰役警方傷亡最重,這張帆特意親臨現場,恐怕就是想親眼看着厄斯人被屠,為同僚報仇。
隻是……丁一劭心中隐隐不安,隻怕兒子得意忘形。
“剛剛你們說了那麼多你們喜歡水星的東西,”丁一翼對邱彌升道,“我現在也可以說說我的了,我最喜歡你們厄斯的東西,是這個……冷氮槍。”
“請丁總給我們一個痛快吧。”邱彌升閉上了眼睛。
“你這人沒勁,不愧是六十多歲的老頭了,”丁一翼道,“一點兒反抗精神都沒有。”
“我該怎麼反抗?丁總是個生意人,不如咱們就聊聊,我該怎麼做,能放我們兄弟一馬。”
“很簡單,”丁一翼道,“以命換命。”
在場的其他俘虜們都看向了邱彌升,這會兒也不分尊卑了,全都是叽裡呱啦地向邱彌升說話,邱彌升眉頭緊皺,問道:“怎麼換?難道你還會把我們放了不成?”
“放了那是不可能,你們是外星人,誰知道你們會不會繼續作惡,”丁一翼道,“隻要你們供出你們的一個同夥,具體所在位置,我們就把你們的一人,送回你們的母星,這就是以命換命。”
邱彌升望了他一會兒,忍不住笑出聲來:“真是小孩子的想法,不但讓我們供出同伴,還要我們說出母星在哪。”
“這是你們自救的辦法啊,當然你可以放棄,你們全是我練槍的靶子,”丁一翼道,“俗話說得好,好死不如賴活着,假設肯信我,還有活命的機會,不然就這麼稀碎吧,無所謂,别以為我們不敢殺你們,你們不會是僅存的俘虜,你們的同伴,都會被我們找到并殺掉,隻是時間問題。”
“那把我們送回去,你們有這個能力嗎?”
“你沒看新聞?”丁一翼道,“我們水星人早就登上了外太空,甭管你們在多遠的地方,我們都能把你們打包送回去。”
對方俘虜們又進行了一番叽裡呱啦的交流,邱彌升道:“你不是去過太空的人,我們不信你,除非,讓航天員于皓南,跟我們對話。”
“操。”丁一翼萬萬沒想到,還真有讓宇航員有用武之地的時候,如今看來,幾年前嘲笑于浩海于皓南父子的航天事業,實在是眼光短淺。
不到十分鐘,于皓南就出現在了校場上。
“……你這家夥是一直在邊上旁觀吧?這麼快,”丁一翼皺眉道,“是不放心我的審訊吧?”
“正好路過。”
于皓南望向邱彌升,說道:“你想說什麼。”
“封城被你殺了,你麻煩了,”邱彌升道,“如果你想拯救你的家園,立刻把我們送出水星,我便告訴你我們的秘密。”
“可以,”于皓南道,“但你們要先告訴我,你們來自哪裡,我才知道我能不能送回去,畢竟,我們的航天事業剛剛起步。”
丁一翼忍不住斜了于皓南一眼,這用得着跟他們交實底兒?
邱彌升:“能夠還太陽星系運轉,就夠我們回家的路了。”
于皓南心裡一驚,他們在航天局裡也有人!
“我們,來自于一個你們并不陌生的地方,”邱彌升道,“我們是地球人,厄斯,earth,就是我們的母星。”
“可你們的語言我們聽不懂,”于皓南道,“我們水星深受地球文化影響,為什麼聽不懂你們的語言,也看不懂你們的文字。”
“地球有多大,你們哪個角落都知道?”邱彌升道,“我們是來自一個神秘的國度,那裡,有着我們的民族和信仰,文字和文化。”
“那你們來這裡的意圖是什麼,”于皓南道,“反正都要被我們送回去了,不如說個清楚,不然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诓騙我們。”
“我們……是跟王室的一名舊人相識,那人就是你們的老統帥,巴克達,”邱彌升道,“我們聽從他的号召,趕來這裡,匡扶王室舊業。”
“啊?!”丁一翼驚歎道,“好家夥,原來是這樣!”
“老統帥哪年傳遞的消息?”于皓南問道。
“2002年,7月。”
于皓南眼睛微阖,那确實是巴克達統帥彌留之際。
“用的什麼方式?”
“通過一個2-5千兆赫的低功率發射器連到一個抛物面天線反射器上,接着被傳送到太空中,經過兩艘旅行者探測器向太空發射了一張唱片,其中紀錄了巴克達統帥王室的衰亡,方傾總統的政權崛起,以及,遺孤王宇行的情況。”
丁一翼對這些聽不懂,但看于皓南的表情,顯然這一說法是成立的。他心中不免疑窦頓生,這巴克達統帥臨死還給王宇行這樣的援軍?!
“你的主将封城,是不是在五年前參與了一場謀殺,關于一名記者……”
“是,”邱彌升道,“他就是被你橫刀斬落手腕的fc,封城。”
“你們為什麼要殺那名記者?”
“他兩邊收錢,一邊給高考狀元王宇行‘殿下歸來’造勢,一邊又收了敵對方的錢,抹黑尹中将,我們必然要他死。”
邱彌升對封城一案的表述,符合于皓南的猜想。
“那記者最後是你們在盤山道上殺的?”
“不是,”邱彌升道,“我們主将也是在咖啡店裡撲了個空,根本沒見那記者現身。”
……此刻的丁一翼臉色紛呈,在盤山道上殺了記者的人,正是他自己。
不過是當年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兩方勢力較量下,他把抹黑方盼盼的記者半道擄走殺掉,根本沒讓他去咖啡館赴約。
“巴克達給了你們什麼好處,能讓你們抛家舍業,跑這麼遠來為他效力,”丁一翼道,“你編故事最好像樣一些,不然我手裡的冷氮槍可等不及了。”
“凱文遜殿下為王宇行留下了巨額财富,那是我們地球……無法想象的财富,”邱彌升道,“所以,我們來了。”
“怎麼來的?”于皓南和丁一翼異口同聲問道。
“這我不知道,我軍銜太低,隻是躺在生态倉裡睡了一覺,就來這兒了。”
審訊至此結束了,丁一翼對艾登道:“恐怕還是得王宇行來一趟,兩邊對峙,當年巴克達統帥去地球然後發生了什麼,隻能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