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皓南一時語塞。

“買這麼多幹嘛？是怕哥哥的書沒有銷量嗎？”方盼盼笑着問。

“我怕營裡衛生間沒紙。”

“你讨厭！”方盼盼走過去踮着腳拿着書，一下下拍打他的頭，“這麼讨厭的崽子，也不知道若希喜歡你什麼！”

“切，他可稀罕我了，你懂什麼！”于皓南不忿地回過頭，背過身去。

“稀罕你什麼啊？”方盼盼轉過臉兒，盯着他看，笑着問道，“是家裡燒炕缺黑煤球啊？還是他生得太白淨，沒見過你這麼黑乎乎的，看得稀奇啊？”

“給我出去，”于皓南推開了門，“不準來打擾我。”

“哼！”

方盼盼走到門口，看到自己的房間亮着的黃色的燈，忽然感慨道：“好像回到小時候，在潘家大院，你住東邊屋子，我住西邊屋子，早起一塊兒吃早飯上學，晚上回家做作業洗漱，各回各屋睡覺。”

“你還記得啊？”于皓南臉上現出一層溫柔的弧光，那些相依為命、一起長大的日子，似乎已經過去很遠很遠了。

“當然記得啊，幸福的童年，能夠治愈一生的時光。”

于皓南望着他，心裡歎了口氣。他們幼年被父親們送到瀛洲政治避難，沒過多久，雙A之戰打響了。緊接着昶洲淪陷，核災難舉世矚目，為了逃命，他們哭泣着連夜四散分離，盼盼被青羚送到了鄚州，于皓南被于凱峰秘密送往嘉州，後來又一個送到文煜島，一個送到隐歧島，四處周轉了大半年後，重新回到了瀛洲，兩個孩子緊緊擁抱，不願再分開。

那時是雙A之戰最焦灼的時候，于浩海的兩員大将劉赢和章宇澤都負責保護着他們的兩個孩子，直到王俊王妃自戕後，他們才得以在瀛洲安穩下來，過了那麼幾年平靜生活。

可是等到方傾即位三年多，于浩海坐牢三年，凱文遜死于牢獄之中後，他的瘋狂追随者們又到處搜尋孩子們的下落，欲殺之而複仇，前前後後，方盼盼和于皓南親曆了11次驚心動魄的刺殺。

好在對于盼盼來說，因為于皓南的保護，童年還是幸福的。

于皓南對此很欣慰。

==

“前前後後，加起來，共有11次刺殺。他以為我不記得了，昏過去就忘了。”

燭火微微搖動，桂花香薰清淨怡人，新兵營一處幽靜的咖啡館裡，一個包間内，李若希安靜地坐在那裡，聽方盼盼講起他和于皓南小時候的故事。

“所以你根本……沒昏？”

“是，我到後面膽子練出來了，麻木了，”方盼盼道，“但是我知道黑崽希望我昏過去，沒看到。他拿出刀往外跑之前，都會注意我在哪裡，我的狀态，所以，昏了會讓他更放心。”

“都是什麼人？”李若希皺眉問道。

“巴爾幹沙漠異族人，是凱文遜殿下出征的第一個地方，原部下首長是依巴老賊，後來他去了以後另立新君，是一名叫趙雲可的部下。”

“我記得這個人，是個骁勇善戰的Omega首領，”李若希道，“現在還在坐牢。”

“是，他們族人戴着魚頭玉佩項鍊，身上纏着白布，還挺好辨認的，而且來的人都好兇，黑崽砍斷了他們的手臂，都還匍匐地爬着過來，滿地鮮血，都要用肩膀和下巴夾着武器，朝我們開槍。黑崽沒有辦法，隻得狠心過去補刀，那時候他才8歲。”

“那就是……皓南的第一次殺人。”

“是，對方派來的人太多了，劉叔和章叔全都出去打了，黑崽帶着我藏起來，可是他們還是過來找了，眼瞅就要發現我們。黑崽轉頭讓我藏好，他握着刀沖了出去，”方盼盼手心裡握着溫熱的咖啡杯，回想到那漫天紅雪的一幕，還是心有餘悸，“等到劉叔他們找過來，就看到昏迷不醒的我，藏在幹草堆裡，而黑崽在外面用飛刀……殺了三個人，甚至紮爛了他們的手腕，紮穿了他們的喉嚨。他呆呆地坐在雪地裡，滿臉的血……劉叔怕他難受，每天晚上抱着他一起睡覺，可他告訴劉叔，他很好，他不怕，他做了正确的事。再後來遇到刺殺，我都是選擇‘昏倒’，被他藏好，他才放心地拿起刀跟劉叔他們一起沖出去……直到後來，他十五六歲了，變得很強壯，能獨當一面，我們身邊再也不需要一個保镖，他可以帶着我獨立生活，帶我從瀛洲去到駐地。”

也是這段泣血的童年經曆，讓方盼盼在擇偶時，聽從了青羚的建議。武力爆棚、身強體健的丁一翼，能夠讓皓南卸下保護自己的重擔，他還财力不俗，能夠幫襯家裡。不得不說對丁一翼的選擇，是摻雜了各種利弊權衡的結果，但這個選擇，方盼盼至今不後悔。

他發了一會兒呆，想的是對丁一翼的虧欠，可轉過頭來，卻發現李若希也沉默了很久，滿眼的淚滴。

“若希……”方盼盼趕忙拭去了他滑落的眼珠，“你怎麼哭了？”

“沒怎麼，”李若希笑了笑，連忙晃了晃頭，振作起來，“我是覺得他好可憐，8歲就殺人，還得随時随地預防再被行刺……說實話我上上個月經曆了同樣的事，很多天都吃不下飯，閉上眼睛，全是殺人的陰影……唉，他真的是……很可憐的一個小孩。”

方盼盼望着他，倏地抱住了他的肩膀，撫摸着他的後背：“謝謝你，若希，謝謝你心疼我弟弟，别人聽說這樣的事，隻會驚歎他很厲害，身手好，刀法快，心理很強大，隻有你心疼他……”

“我當然心疼啊，他也是我弟弟，我以後還會對他很好，”李若希向他拍着胸脯保證道，“我會讓他成為全水星最幸福的男人！”

方盼盼噗呲一聲笑了，歪着頭枕在了李若希的肩膀上。

倆人聊到晚上11點半，宿舍樓都熄燈了，才從咖啡館裡出來。

一到門口，看到丁一翼站在那兒，顯然已經等候多時，頭發尖兒上和肩膀上，蒙着一層細密的冰碴兒。

“你怎麼在這兒？”方盼盼道，“不是說訓練結束回去休息了嗎？”

“還不困，猜你們估計還沒聊夠，就過來了。”丁一翼接過方盼盼的圍巾，往他脖子上纏了幾道。

“那怎麼不進去啊，在外面受凍。”李若希拍了拍他肩膀上的冰碴兒。

丁一翼搖了搖頭：“你們肯定聊什麼悄悄話，不讓人聽的那種，我進去搗什麼亂。”

三人都笑了，一起往将軍樓院方向走去，李若希不想當電燈泡，說道：“那我回了，翅膀你看盼盼上樓了再走。”

丁一翼往那邊黑漆漆的西院宿舍樓看了看，皺起眉頭：“于皓南怎麼不來接送你？這麼晚了。”

“多大的人還用送了？不是，盼盼，我是說，咱們倆其實都不需要。”

“就是，”方盼盼嗔怪地看着丁一翼，手插進他的大衣兜裡，“你就愛操心，咱們先把若希送回去，再回我的樓，不就行了？”

“老婆真聰明。”丁一翼道。

“又違紀了。”方盼盼踢了他一腳，三人便往西院宿舍樓走去，沒等過中路拐彎，忽然，看見不遠處一人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滿頭風雪，滿臉陰沉不快。

“都幾點了？還不知道回去，打電話也不接，”于皓南瞪着方盼盼，“玩瘋了啊？來三天不到就這麼不守規矩，文藝兵法外狂徒啊？”

“……你瞅瞅，多吓人，”方盼盼歎了口氣，轉頭問李若希，“誰能受得了。”

“我不在這兒嗎？”丁一翼道，“出來玩的時候還不到七點，我晚上給他送回去不就得了，倒是我哥，你怎麼問都不問？！”

“問什麼？”

“我哥這麼晚不回宿舍，你不問？你不擔心他的安全？這大半夜營裡外面還有人嗎？”丁一翼上前一步，質問于皓南。

“一個排頭兵在軍營裡走路，我要擔心他的安全，”于皓南道，“我給他供起來得了？”

“你這話說的，排頭兵不是Omega，排頭兵不需要關心愛護了？！你是他男朋友嗎？”丁一翼忽然覺得奇怪了，這段時間他似乎就沒看到他哥跟于皓南在一塊兒待過，不禁納悶地看向李若希。

“行了行了，你們倆别一見面就吵架，”李若希推了丁一翼一把，“快回去吧！”

“黑崽，你送若希回去！”方盼盼用近乎命令的語氣道，“快點兒！”

倆對兒就這樣交錯着離開，丁一翼摟着方盼盼，時不時回頭，很是不忿地望向于皓南。

于皓南和李若希往西院方向走去，他一直低着頭，沉默不語，身上穿的是很少見的一套深藍色潛水員夾克衫，裡面竟是光着的，什麼都沒穿。

“這雨夾雪的天，你去潛水了？”李若希往裡望了望，“……裸泳了？”

“嗯。”于皓南跟大王八似的，半響才吭了一聲。

“皓南，你心情不好嗎？”李若希終于停下了腳步，忍不住問。

于皓南斂起眉目看向他。

奉安平帶來的最新情報，的确很不好，就在軍營裡，發現了冷氮槍部分組裝材料，他們在營裡不但有面具，還有冷氮槍。

這該如何是好，難道還能直接解散新兵營？可如果連他們都怕了，那整個水星的百姓該去哪兒躲着？

他心思沉重地回到宿舍，卻發現方盼盼這麼晚還沒回去，這才怒氣沖沖地出來找。

“皓南，你不高興的話，可以對我發洩出來，不用忍着，”李若希低頭握住了他的雙手，舉到了胸前，晃了晃，“在我面前，你不需要逞強，也不需要僞裝，難受就說難受，生氣就說生氣，不高興就可以耍脾氣，沒關系的！”

于皓南垂眸看着他，他的身高比李若希高了9厘米，正好讓李若希的小臉卡在他的喉結處，一垂眼，往下看，就能看到他一張真摯純淨又美麗的臉。

他猛地往下一沖，黑了下來，李若希一頓，本能反應是臉往下矮了一寸躲開了。

于皓南停頓兩秒，又往下俯沖，李若希又驚恐地矮了下去，就跟打地鼠似的。

等到于皓南又要親他似的往他臉上拱，李若希驚叫一聲，擡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另一隻手則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露出了一雙瞪大瞪圓了的杏眼，滴溜溜地，十分驚恐地望着他。

于皓南低沉地笑了起來，眸中帶着不屑。就這小膽兒，還要做他的安撫劑，也不稱一稱自己半斤八兩……

李若希的雙手緩緩放了下來，趁他不屑撩起眼皮的時機，仰頭輕輕地吻了一下他的下巴。那裡總是被于皓南的刀片刮得幹淨而發青，因為每天要早晚刮胡茬兒。

于皓南的呼吸滞住了，目光直視正前方。

李若希又踮起腳來，輕輕地貼了貼他緊抿的唇。

很薄、很冷的唇，陰冷的夜裡，泛着白色，不像自己的，自己的嘴巴可總是肉乎乎水潤的……唔。

于皓南低頭摟住了他的腰，盡情地把這帶着唇珠的彈性肉感盡數吞沒，像是鲨魚吞海豚，是掠奪也是兇蠻的殺戮……

把他為數不多的腦髓吸幹，甚至，他的嘴巴牙齒和舌頭慢慢的都失去了知覺，好像不是他的了，而被于皓南全部吞噬。

他的小腿肚子不斷打顫，發軟，向于皓南的方向傾倒，逐漸站立不穩。于皓南低下/身子，直接将他攔腰抱緊在懷中，雙臂抄起他的雙膝下面，将他公主抱進懷中。

氣喘籲籲地啞聲問道：“夠了嗎？”

“什麼？”李若希暈暈乎乎的，還閉着眼睛在找他的唇，額頭碰觸着他的側臉，他的下颌，鼻尖一點點戳着他的頸部。

于皓南用力晃了晃他，像是全身都要騰空，李若希覺得天旋地轉，才緩緩睜開眼睛，迷茫地看着他。

“你高興嗎？”于皓南冷靜地問。

“高興。”李若希笑了，可能弟弟需要肯定，要立刻肯定他。

雖然他的吻技奇爛。

連李若希這完全沒經驗的，都隻覺得雙唇舌頭發麻，高興之餘，非常疼。

“高興就好。”于皓南抱着他已經跨過西院，走到了他們宿舍樓下。

盼盼來了，他似乎瞬間清醒了。盼盼給他的感覺，永遠是相濡以沫、相依相伴、相互守護的感情，他在乎盼盼的幸福，擔心盼盼的安危，同時克己複禮，從未逾矩，跟盼盼保持着絕對的親兄弟距離。

不像跟李若希，他心裡那點兒耍流氓、惡趣味的心思，時不時地會跑出來。他會忍不住去抱他，掐他的腰，摸他頭發，今天忍不住親他，是因為他太性感可愛了，而他是個欲望爆棚、身處高壓力環境的Alpha。

所以在這短暫的“戀愛”當中，他選擇讓李若希“高興就好”，這樣以後回憶起來，應該不會太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