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淵之上風平浪靜,冥淵之下暗潮洶湧。
一道黑色身影從天而降,強大的氣勁直接震碎了陣法,結界随之破開,成了點點流光消散無形。
陣法中毫無防備的兩人,皆被震飛數尺。
電光火石間,付雲中緊緊抱住宋尋,讓她壓着自己。他甘作人形肉墊護着她,後背着地時,忍不住一個悶哼,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這樣的重擊,他還能承受,可宋尋就不一定了。
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識海混沌的宋尋來不及做出反應,待她看清付雲中忍痛的面目和嘴角的血迹時,才陡然明白過來,他又救了自己一回。
宋尋眼眸含着淚,又怕壓到他,慌忙從他身上挪開,擡手去擦拭他嘴角的殷紅。
“你不該來的,你不該來的……”她不知道要說什麼,也不知道能做什麼,隻喃喃地重複這一句。
修仙界太可怕了。她隻想好好活下去啊,可到頭來,她保護不了自己,也連累了他。
是她沒用。
付雲中有些不知所措,他從未見女子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自然也不知該如何安慰,隻能生硬地将話題轉移。
“你看,冥淵的邪物好似都很懼怕這個人,或者說是懼怕他身上的魔氣。”雖然受着傷,但他一直警覺着,觀察周圍的動靜。
“啊?”
宋尋抹了把眼淚,才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
原本洶湧的惡水此刻已然平息,惡靈們也不再躁動,連那大塊頭老邪物都縮小回本來面目,伏低在他身邊乖得跟個小貓似的。
很奇怪的感覺。
老邪物不服氣,想殺他,但卻懼怕他的力量,不敢造次。他眼中的情緒很複雜,熟悉與陌生交織,欣喜中還帶着些許不可思議。
仿佛他識得眼前人一樣,像是故人,又好似仇敵。
進入冥淵的這人帶着十足的氣勢與壓迫,側對着付雲中所在的方向,從他們的角度看過去,此人身形挺拔,高大如松,像個天生的帝王般睥睨一切,操控一切,入冥淵來去自如。
他淡然自若地張開雙臂,冥淵四處的氣息源源不斷地彙入他掌心。
“他在做什麼?”宋尋不解,便小聲地問。
“吸食惡水中的邪煞之氣,看來此人原本也是個修士,卻因某種緣由堕了魔,但尚未完全魔化,體内半正半邪,正的一方會極力壓制邪的一方,而邪的一方便會伺機出逃,四處吸食邪煞之氣以求壯大,待正不勝邪,完全被邪吞噬之時,此人就徹底成了魔。”
付雲中繼續道:“而且此人能讓冥淵中的邪物俯首稱臣,想必原本修為不低。”
話到此處疑雲四起,他不明白的是,玄天門境内冥淵裂谷是封印幽冥澤時留下的,但這個魔物又是什麼來曆,為何會出現在玄天門,對冥淵了如指掌。
還有此前上玉衡山一路跟着他的那個,和在冷泉現身留下碧玉耳墜的那個,這些魔物之間,會不會有什麼關聯?
會不會是找到母親下落的關鍵?
不過宋尋可想不到他那麼深,知道這人是個厲害的大魔頭,她現在滿腦子都寫着:糟糕,要命,完蛋。
還能逃嗎?就是說。
趁他吸食煞氣吸得正酣,暫時沒注意到角落裡的兩人,宋尋回頭擔憂地瞧了眼付雲中,給自己打足了氣,心一橫,便将身子往前挪了挪,做好準備。
付雲中心念一緊薄唇翕動,伸手便要拽住她,卻隻碰到她的衣袖,指尖劃一道輕飄飄的痕迹。
不管怎麼樣,她也要勇敢一回,為他争取逃生的機會。
她倒是希望,這個大魔頭吸完了趕緊走,不要注意到他們才好。
可偏偏擔心什麼便來什麼,下一刻,那道身影似乎吃飽喝足,緩緩地轉過身面對着他們。
一身玄衣,黑色鬥篷,大半張臉都被掩蓋在漆黑兜帽之下,露出來的另一半臉上,爬滿了猙獰可怖的墨青色魔紋,從脖頸蔓延至額頭。
眼中精光如同山間猛獸,是要吃人的征兆啊!
宋尋被吓得一個激靈,幾乎用盡僅剩的那點微末靈力,哆嗦着祭出禦靈劍,迎上對面沖擊過來的魔氣,準備拼死一搏。
卻在關鍵時刻,禦靈劍失控了,或者說,禦靈劍落荒而逃了。
“禦靈劍,你怎麼回事?”宋尋錯愕不已間,身子猛然一顫。
“禦靈劍,聽話!”她以為是自己靈力低微,禦靈劍遇到十分強勁的對手,本能地想要退縮,而她控制不住。
可哪有命劍置主人之命于不顧的道理?
她便越發竭力強行運劍,卻遭到劍體反噬,神魂重創之下,又添新傷。
是付雲中帶着她堪堪躲過魔氣的一擊,他懷中有什麼東西飛了出去,掉落在黑暗的一角。
就在宋尋絕望地以為二人都要命喪魔物之手時,眼前一道白光倏然而至,刺目的光瞬間照亮冥淵。
翩然俊逸,出塵如仙。
是昊澤仙尊!
一白一黑,一正一邪。
兩廂對峙,竟是勢均力敵。
“你們快離開!”昊澤一邊抵擋魔物,一邊替他們開道。
他擡手便要将二人送出去,宋尋及時大喊:“仙尊,等等!”
在昊澤仙尊和付雲中驚異的目光中,宋尋忍住雙腿的綿軟,踉跄至那黑暗一角,快速拾起什麼東西,緊緊攥在手心。
冥淵中的邪物開始異動,情勢危急,昊澤便也顧不了那麼多,用術法将二人傳至外圍安全區域,好讓他們離開。
宋尋一落地便倒了下去,此前全憑吊着一絲氣力強撐着,如今既已脫離險境,她可以安心了,一瞬間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