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雲中背起她,離開冥淵,卻是突然想到什麼,走了幾步後猛然一頓,連忙伸手去探懷中,不禁神色大變。
母親的碧玉耳墜丢了。
那是他身上留下的唯一與母親有關的物件。
從前家中的那些,都盡數被父親焚了毀了。
他急切地想要回去尋,但又停住了,他看着身後兇險萬分的冥淵,再看了看背上虛弱的宋尋。
心中數番掙紮,終于有了選擇。
他不能帶她回去,更不能将她一個人留在這裡。
他在心裡向母親告罪:娘,是孩兒不孝,未能護好您留下的東西。可是人命在前,孩兒不能棄她不顧,望娘原諒。孩兒日後必定再入冥淵,親自将您最愛的耳墜尋回。
他轉過身,一步一步淌過惡水,朝入口處走去。此處的惡水雖不如裡面的兇殘,但他仍然能感受到神魂被撕咬的痛楚。
也能想到,宋尋沉入那惡水中央,承受了多大的折磨。
伏在背上的人呼吸淺淺,忽然間動了動,問道:“你疼不疼啊?”
“什麼?”他沒聽清。
“抱歉,先前我總害你受傷承痛,這一回又害你受苦了。”她的聲音很輕很輕,這次她都能感受到如此大的疼痛感,想必付雲中更甚。
“不會。”神魂之痛無法轉移,這也是他來了冥淵才知道的,或許對這關聯的來曆,他有了新的頭緒,隻待回去,看能否在藏書閣尋到相關記載。
宋尋則慶幸地喃喃道,“那還好……實在是太疼了,疼得我想嗷嗷叫還叫不出來。”她哽咽着,“還好不是疼在你身上,不然你又要替我受罪了。”
而後,有溫熱的淚珠落在他頸間。
付雲中沒再說話,背上的人也許久沒了動靜,就在他以為她睡着了時,垂在他胸前的手緩緩張開。
他聽見她的聲音,“這個給你,一定要妥帖收好了,不然丢了你會難過。我不能讓你涉險救我還丢了這麼重要的東西。”
靜靜躺在宋尋掌心的,赫然是那枚從他懷裡飛出去遺落的碧玉耳墜,她臨走前拼力也要撿回來的。
一時間,付雲中心緒複雜,蓦地紅了眼眶。
他想起昔年自己抱着母親的衣物百般懇求父親不要毀掉,可父親用鞭子将他抽得皮開肉綻,在他面前把和母親有關的一切東西都焚盡。
一件也沒剩,一絲念想都不給他留。
遍體鱗傷的孩子趴在地上,嘶聲怒吼:“最和她有關系的人是你,是我,你怎麼不把自己給燒了,不把我給殺了!”
最後,他被丢進寒冰池,奄奄一息,自生自滅。
他原以為,這世上,人心涼薄,連最親的人都不會在乎他的感受。
卻在此刻,真切地嘗到了别樣的滋味。
有人會在意他的感受,有人會重視他所重視的。
沒問過他的過往,沒問過耳墜的來曆,卻願意予他尊重。
付雲中低頭看着路,沉默了許久,才伸手接過碧玉耳墜放好。
宋尋能感覺到他似乎不太開心,她清楚地知道,付雲中身為正道弟子,從來不曾有過邪心,原著中如此,現在也是如此。
他雖性子清冷了些,卻和原著中說的一樣,本性良善,是正義之輩。
不然,他不會來救她。
他堕魔,是因誤解,是誣陷,更是無奈。
此前,她隻想通過避開他來避開書中的劇情以此保命,現在,她改變主意了。
他這麼好的人,不應該堕魔的,更不該遭受那些無妄的災禍。
她想安慰他。
卻沒有力氣,試了好幾次,終于很費勁地微微擡起手,在他臉上戳了戳,“你怎麼不愛笑呢,要記得,多笑一笑。”
先學會笑,學會讓自己開心,以後遇上糟心事,心态上就會好一些,就不會那麼容易堕魔了吧。
“好。”他嘴角果真就勾起輕微的弧度。
宋尋訝然:“你今天好溫柔啊。那我問什麼你都會回答嗎?”
“嗯。”
宋尋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他的回答字不多,都是“嗯”“好”“對”“是”,諸如此類,但是語氣格外柔和,比任何時候的付雲中都要耐心溫潤。
宋尋眸中一喜。
“那你能告訴我用什麼辦法才能保脫離原劍體的劍靈神靈不散嗎?”她委委屈屈地撇嘴,“你們落雲山莊的劍法實在太難了,靈鈞劍法第一式,我每天都有努力練習,可就是學不會,是我太笨了。”
付雲中突然被逗笑,都這個時候了,她還心心念念劍靈這回事,想來練劍對她來說真的太過艱難。
他道:“你不笨,是我考慮不周。”
欲學好劍招,必先領悟劍意,方能運用得出神入化,而這個過程相當長久,見效慢。連他自己都費了不少時日,又怎能苛責于她。
“劍法可以慢慢學,我先教你其他的。”
靈界仙妖魔混雜,在外難免會遇上危險,總要學些過得去的本領,才能自保。
末了他又添了句,正經回答她的問題:“保劍靈神靈不散,可用靈力供,以精血養。前者耗費靈力,後者則會損傷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