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逃離,卻發現許氏已經将她的手和付雲中的手放在一起了,以握住的姿勢,他掌心的溫暖綿綿密密地蔓延開來,變得灼熱。
阿婆什麼都好,就是眼神真的不好啊,亂認人這一點讓人很招架不住。
一旁的祁震墨辛就差笑出聲了。
祁震很認同地點點頭,促狹道:“阿婆難得高興,你們這對好兒子好兒媳可千萬别掃她的興啊。”
初聞她喚自己“雲兒”,付雲中确實心頭蓦然一動,許久不曾有人這樣叫他了,一聲“雲兒”令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忍不住酸酸澀澀的。
同時也感受到來自宋尋手背的暖意,微微握緊了她的手,一雙清亮的眸子裡氤氲着笑,道:“是啊,娘,我帶她回家了。”
他希望自己能早日尋到母親,而阿婆慈母之心盼兒歸家,錯認了他,此刻應了圓阿婆一絲慰藉,又有何不可。
許氏一聽,樂開了花,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轉,連聲叫好,一張布滿風霜的臉上皆是喜悅:“好,好,好,我們雲兒眼光真不錯,娘很滿意。”
宋尋尴尬不已,望着許氏殷切期望的眼神,無奈隻能陪他演一出戲,硬着頭皮也喊了一聲娘,惹得她笑不攏嘴。
許氏家中清貧,屋子也不夠,隻剩一間,到了晚上,祁震墨辛兩人便住去了老伯家。
而付雲中和宋尋則被強塞在一間屋子,是從前許氏兒子住的那間,陳設簡單卻幹幹淨淨,桌上沒有沾染半點灰塵,可見許氏每日用心打掃,盼兒歸來。
兩人望着房中那唯一的一張簡易木床,短暫的沉默後,付雲中道:“你睡床,我睡地上。”
宋尋四處看了看,沒有多餘的被子,房間也狹小,并不方便打地鋪,于是脫口而出:“一起吧。”
付雲中沒答話,擡眸怪異地看了她一眼。
四目相接,宋尋才意識到這句話說得不妥,他可能誤解自己的意思了,連忙解釋:“你别誤會,我是看房間小,不好打地鋪,你會睡得不舒服的。況且那個妖道不好對付,明日會有一場惡戰,我們幾個當中你和祁師兄可是戰力擔當,須得休息好了才能養精蓄銳發揮出實力,怎麼能委屈付師兄呢?”
而且她也不想委屈自己。
江湖兒女,不拘小節。
眼前的少女坦蕩,隻為大局,絲毫沒有歧念,再多言反倒顯得他有些扭捏矯情了。
木床還算寬敞,兩人和衣仰面躺下,中間還有人寬的距離,絲毫不擠。
他們心照不宣地沒有說話,都安靜地阖上眼睡去。
外面山雨欲來,驚雷閃電,風刮得本就不太穩固的窗棂吱呀作響。
宋尋裝作很随意地翻了個身,旁邊沒有動靜,隻聞得均勻的呼吸聲,宋尋一睜開眼便看到付雲中俊逸的側顔。
微弱的光芒下,熟睡的付雲中一如往常,溫煦從容,少了些清冷,如同三月裡的春風暖陽,讓人瞧着歡喜。
宋尋不由得想,他苦苦找尋那麼多年,如果阿婆真的是他的娘,想必他會很開心吧。
她亦有些唏噓,思緒漸漸飄遠。
如果當年他娘沒有失蹤,就不會成為魔修,而他也不必從小受盡苦楚,更不用背負後來的一切,被人誤會,遭人唾棄,與身邊衆人反目成仇,最終被逼走上堕魔的道路。
落雲山莊的少莊主,天賦絕佳,品貌端正,這樣的人物,生來就該是天之驕子,尋仙求道也必定有所造詣,得大道,護蒼生,受世人尊敬與景仰。
但願這一次,他的人生會有所不同。
宋尋微舒了口氣,閉上眼。
她不知道的是,有人同她一樣,也沒睡着,還将她的小動作都盡數聽了去,甚至能感受到被她盯着的灼灼目光。
付雲中按捺住心弦,僞裝得不動聲色,待确定宋尋睡着後,也睜開了眼,小心翼翼地側過頭,便望見她熟睡的面龐。
不知為何,宋尋身上有種如同故人般令人熟悉的感覺,特别是她的眼睛。他越來越想走近她,了解她,和她之間卻像隔着一團濃霧,讓人看不清。
凝眸一顧,隻在心間留下一句:宋尋,你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
夜間下起了暴雨,宋尋被雷聲驚醒,她下意識地轉了個身,道道亮起的閃電光芒中,她看見少年極盡痛苦的神色,渾身上下正發着抖。
付雲中陷入夢魇之中,呼吸急促,氣息紊亂,卻怎麼也不肯醒來,任額角的汗珠顆顆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