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請留步,就送到這裡。”付雲中停住腳步,轉身朝百姓們鞠了一躬,溫和有禮,聲音清潤,“老伯,時辰不早了,帶大家回去吧!往後的日子,黎安村可盡享太平,老伯不必憂心。”
妖道周漳和豺狼妖已被制服,幽月冥碎片也已取出,除此之外,付雲中還将自己随身攜帶的靈器神玉勝邪玉留在村子裡,做驅邪鎮山之用。
他做事一向細緻周到。
村長老伯面露難色,有些猶豫,倒不是擔心日後的處境。
經曆這一遭重創,大夥身心俱疲的确急需休整調息一番的,但對這幾位救了整個黎安村的恩人,大家恨不得長跪磕頭來謝,都抱着自己家裡尚能拿得出手的東西。
可幾位恩人推托許久,怎麼也不肯收,隻好多送他們一段路程。
一路言謝,一路不舍,一路相送。
宋尋自然也深知老伯他們的質樸好意,便勸道:“送君千裡,終須一别,天色将晚,老伯就帶大家回去吧,不然夜裡行路恐不方便。”
老伯看了眼身後的一群老弱病孺,思考片刻終是點頭應了。
不多時人群裡擠出個瘦弱的小身闆,顯然是追趕上來的,急色匆匆,臉頰通紅,額頭上還冒着汗,連身上的粗布衣衫也跑得有些亂,他氣喘籲籲道:“付大哥,付大哥等一下!”
來人是付雲中在山神廟外救下的那個小孩,清風。
他垂了垂眼睑,撓着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付大哥宋姐姐你們真的不多留幾天嗎?”
“你們以後還會再回來嗎?我們還能再見面嗎?”
付大哥真厲害!
他好想好想成為像付大哥那樣厲害的仙人啊,擁有過硬的本領,能保護自己,也能保護家人、朋友和村民們。
這些日子同幾位大哥哥大姐姐相處,聽他們講修真界的奇人異事,看他們練劍,清風很開心,因為他們的到來,死氣沉沉的黎安村才重新有了生機。
清風甚至會想他們若能一直留在黎安村便好了,隻是清風明白,他們肩負重任,還有非常要緊的事去做,耽誤不得。
卻仍舊殷切地希望,将來還有再見之期。
可人間妖界本互不侵擾,因着攜帶魔力的幽月冥碎片降落此地,才引來惡人和妖物觊觎,在村中作亂。如今碎片取出,黎安村恢複安甯,以後不會再受此劫難。
修行之人,除妖驅魔為本職,今後會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恐怕清風的期待要落空了。
付雲中唇角微揚,面對如此澄澈真摯的目光,到底沒忍心,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是男子漢大丈夫,要多多保重,照顧好身邊的人,以後有機會我們便回來看你。”
“真的?君子重諾,付大哥是君子,可不許騙人!”清風眼眸一亮,欣喜得幾欲蹦起來,背在身後的手扭扭捏捏的,半晌才肯挪出來,握着一隻精緻小巧的竹蜻蜓,“這是我親手做的,感謝付大哥的救命之恩。”
這還是付大哥教他折的呢,他終于學會了,折了許多,從中挑了最好的一隻。
竹蜻蜓做得逼真,栩栩如生宛如活物,展翅欲飛。
赤子之心,在日光下越發灼亮。
與村民們分别後,一行人并不耽誤,禦劍而行,沒一會兒就走了大半的路程,擇了一個有清泉的地方歇腳。
落日時分,風中夾雜着的涼意讓宋尋冷不丁打了個寒顫,她不自覺地搓着手臂,有些困惑道:“奇怪,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天越來越冷了啊?”
先前在黎安村還沒有這種感覺。
宋尋見付雲中面色如常,青衫單薄卻絲毫沒有被影響到,反讓她産生了自我懷疑,還以為是禦劍之後的錯覺。
倒是墨辛湊近了,呵氣暖手,挨着她不住地點頭:“是啊是啊,阿尋,我也覺得有點冷,而且風吹在臉上紮紮地疼,就像……”
“就像冬日裡冰雪融化時刮的冷風!對,就是這個感覺!”宋尋接完話便有些納悶了,他們才離開玄天學苑沒多久,現在還遠沒到那個時候呢,“莫非……”
她還在思緒中,聽得付雲中道:“翻過前面那座山就到四季冰川境内了,那裡終年積雪,冰封千裡,故而越靠近則越寒冷,傳聞雪山中有異獸鎮守,大家要小心行事。”
他們要取的隕鐵便在四季冰川深處的極寒之地,算得上是六界最寒冷的地方,宋尋和墨辛境界修為都不高,身體對溫度變化的感知也更為明顯。
付雲中提點着:“若是覺得冷的話,試着用口訣以靈力驅寒。”
宋尋才想起,從前十朔長老的心法課上有教過的,隻不過這個時節的玄天學苑根本用不上驅寒的術法,平日裡練得太少,一時間便忘了。
此刻用來正好,暖和多了。
也難怪那麼多人想要修仙,長壽,康健,生活上也方便自在許多,不必和普通人一樣,為天熱納涼天冷添衣而煩憂,想去什麼地方,禦劍“嗖”的一下就能到,等到一定境界辟谷後,連吃食都可省了。
如果最終回不去屬于她自己的地方,留在這裡當一當修真界的宋尋也不是一件壞事。
宋尋如此想着,随口問道:“付師兄似乎沒用術法也不怕冷……”
話到嘴邊驚覺失言,聲音戛然而止。
宋尋懊惱得倒吸了口涼氣,又不是不知道他過去發生了什麼,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這會又要勾起别人的傷心回憶了。
天底下,沒有輕而易舉的修行。
寒冰池,烈焰谷,雖然未曾親見其模樣,但依舊能想象出一二,付雲中年幼時必是經曆了非一般的折磨,才練就如今這身不懼熱不畏寒的體魄來。
付雲中倒是并不怎麼在意,冷靜地查看周圍環境,隻有他知道,那些令他痛苦的過往都是驅使他成長強大的助力,沒什麼不能提的。那位曾經救過他的白衣仙人說過,隻有保住性命活着,才有無限可能。
況且無論她說什麼,他都不會生氣。
這微妙的一點,興許連他自己都還未察覺到。
另一邊墨辛在清泉邊取水,祁震在旁神采飛揚地摘着狗尾草逗她,不亦樂乎。
“哎呀,祁師兄,你又捉弄我,我的衣裙都被弄濕了。”
“沒事,掐個訣就幹了!”笑聲爽朗。
他就喜歡逗她,喜歡看她着急得氣呼呼的模樣,圓圓的臉蛋微紅,嬌憨可愛,最好還能同他拌幾句嘴。
宋尋見付雲中對自己的話沒什麼反應,索性也不說了,閑散地走到水邊整理起儀容頭發來,泉水清冽也甘甜,正欲多喝幾捧,對岸卻遊來幾條白花花的小蛇,激起的陣陣漣漪,一波一波往她掌心撞。
宋尋被吓得花容失色一骨碌坐在地上,也顧不上儀容儀表,慌忙爬起人還沒站穩轉身就跑,可此處地界空曠,躲都不知道往哪兒躲。
碰巧付雲中就在身後不遠處,她沒有猶豫,跳起來環住他的脖頸,四肢如藤蔓般纏住,整個人牢牢地挂在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