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嗓音都劈叉了:“啊——蛇,有蛇!有蛇——”
這突如其來的沖擊與重量令付雲中眉頭一緊,腳下踉跄往後退了一小步才穩住,若不是他身子闆結實有力,這會兒兩人就該摔趴下了。
祁震聞聲也警覺地站起,将墨辛護在身後,手裡的狗尾巴草不知何時替換成了劍。待看到眼前這一幕,兩人都愣住一瞬,接着不約而同地笑出了聲。
一人笑她手忙腳亂,一人笑他驚愕無措。
場面也滑稽,像是一顆樹上胡亂挂了個嫩黃色的娃娃。
付雲中一顆心直打鼓,眸子裡充滿無奈,道:“下來。”
“我不!”宋尋斬釘截鐵拒絕,非但沒有松手,反而箍得更緊。
她才不要下去!
危險就在腳下,她怎麼可能放棄這棵救命的大樹。
她最怕蛇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她雖沒被蛇咬過,但小時候在林間玩耍被一條奇形怪狀的蛇追過,當時隻顧着逃命連鞋子都跑丢了一隻,那次回家連着好幾晚都做噩夢,至此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經過什麼草叢花壇,尤其在夏季,但凡有個風吹草動弄出一絲動靜都能将她吓個半死,生怕會突然竄出個什麼東西來。
這會兒幾條蛇明晃晃地朝她遊來,近在咫尺,豈不是要吓得她魂飛魄散了。
而付雲中呼吸一緊,此刻被她緊緊摟着,全身都僵住,當真繃得猶如一截筆直的樹幹,一動也不敢動。
仿佛世間萬物無蹤,唯餘他與懷中人而已。
他的雙手懸在空中,呈護住她的姿勢卻小心翼翼地隔了一小段距離沒觸碰到她,隻有風吹拂的發絲有一搭沒一搭地擦過掌心。
指尖微不可察地動了動,他又催促着道了聲:“快下來。”
“就不!”
“偏不!下面有蛇,會咬人,我害怕!”
幾個字幾個字地往外蹦,少女的聲音有些顫,溫熱的氣息萦繞在他耳側,慢慢灼燒發燙起來。連同她身上淡淡的體香,都變得異常撩人。
如此近距離的靠近,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害怕,但宋尋哪裡知道,早在她朝付雲中奔來跳進他懷裡的時候,那幾條蛇就被他一掌給打飛,倉皇狼狽而逃了。
付雲中掐斷那些莫名的情緒,有些哭笑不得:“蛇跑了,不怕。”
鮮有的耐心,似乎還帶着溫柔的安慰。
“真的?”宋尋一顆心仍舊狂跳不止,半信半疑間回望,确然沒看見蛇,又轉頭向墨辛投去求證的目光。
墨辛道:“是真的,阿尋,你别害怕,那些蛇早就被付師兄打跑啦。不過這裡怎麼會出現這麼多蛇,難道附近有蛇窟?”
她是不怕蛇的,從前在寒光谷,墨辛時常會外出采集藥草靈植,遇上蛇蟲并不稀奇,身上備着特制的雄黃丹藥,任他有毒無毒的蛇都不敢靠近。
如若僅是幾條過路的小蛇便罷了,就怕附近有大蛇蛇妖潛藏着。有妖大多伴随禍事,黎安村豺狼妖就是前車之鑒。
宋尋确認安全,微微松了口氣,才放心地從付雲中身上跳下,恐懼過後,便是無盡的羞愧和窘迫,還覺得有些丢人,一張小臉尚未褪去被吓的慘白色,登時漲紅一片。
她怎麼就慌不擇路一下子抱上人家了呢?
怎麼能、怎麼敢的呀?
别說他們講究“男女大防”“男女授受不親”什麼的,便是在她生活的二十一世紀,文明開放,也斷然沒有一言不合就往人身上蹦的道理。
更何況,付雲中不喜原身,她是知道的。
這一回,實在是唐突了。
好在付雲中人還不錯,沒嫌棄地一把将她丢下來,不然她更沒臉見人了,隻是這麼好的一個人,怎麼最後要落得個衆叛親離癫狂堕魔的下場呢?
打住打住,可不能再瞎想了!
宋尋掰回思緒,手緊捏着裙擺局促不安地鞠躬緻歉,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九十度直角:“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情急之下沒多想就……就那樣了。”
付雲中身上一輕,懷中落空連帶着心裡也空落落的,心頭湧起的異樣感稍縱即逝,唯有鼻尖殘留的淡香在告訴他方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不是假的。
剛剛,她抱了他!
他竟也,并不抵觸!
而且,她的臉頰還不經意間蹭上了他的,柔柔的,軟軟的。
他的喉結滾動,耳根也略微泛紅,目光下意識落在她白皙的小臉上,但看着宋尋惶恐刻意地與他保持距離,很快又換上了那副清冷自持的模樣,淡淡回了聲:“無妨。”
不知是克制得好,還是風一吹就卷走了那些紛亂心緒。
墨辛連忙從乾坤袋裡扒拉出幾顆藥丸遞給宋尋:“阿尋,我不知道你怕蛇,這裡有些驅蛇蟲的丹丸,你帶在身上,它們就不敢近你身啦。”
而付雲中似乎有什麼其他的發現,往前走了幾步,和祁震默契交換了一個眼神。
宋尋不知他們在打什麼啞謎,便聽見付雲中揚聲道:“從黎安村出來,閣下就一直跟我們,一路至此,總不至于是為了召幾條小蛇吓一吓人這麼簡單吧?閣下有什麼目的,不如現身一叙,坦坦蕩蕩總比遮掩躲藏來的好商量啊!”
少年的聲音很好聽,哪怕面對強弱未明的暗敵,也仍舊保持着一貫的鎮定泰然。
話不是對着她講的。
而是對着一路緊跟着他們的那位說的。
從黎安村離開,付雲中就敏銳地察覺到有人在跟着他們,或許是為了幽月冥碎片,或許是為了其他。
他以為那人會在半道上伺機動手,故而一路警惕設防,卻不想這都快到四季冰川了,那人還遲遲未現身。
來者不善,擔心那人的算盤會打到隕鐵上,他便隻好和祁震配合着,先挑明解決這個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