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雲樓外,一行人不約而同地齊齊仰頭,一座巍峨高聳的閣樓倒映在各自眼眸,令人震撼。
他們終于到了約定的地點,卻萬萬沒想到,這座樓竟是如此奢華氣派,人間的富貴繁華地,瀾州百姓口中安居樂業的盛景,在此刻有了生動的具象化。
宋尋想,她總算知道晏安為何要将會合的地點定在登雲樓,一般等閑的酒樓客棧根本入不了這位闊少爺的眼,他人雖呆呆憨憨的,自幼生于富庶揮金如土卻并不矯情,可倘若有的挑,他必定要挑最好的。
隻是……
付雲中默然不言,宋尋沉思搖頭。
墨辛睜着一雙杏眼,深吸了口氣,道出大家的心聲:“這麼漂亮的房子,住一晚要花不少錢吧。”
神情裡略微帶了點愁苦,她們可沒有多少銀錢夠揮霍的呀。
祁震則率先大步躍上門前石階邁了進去,毫不顧忌,笑盈盈道:“先住下再說,晏小子特意選的地方,一定有他的理由了。”
幾人沒再說什麼,依次跟上。
果然,登雲樓掌櫃一聽他們的來意和報上的晏安名号,便立刻遣人引他們去上等客房,盡心盡力地招待,饒是宋尋事先料想到了,也還是有些受寵若驚,心道這晏安的面子夠大,也夠好用。
宋尋回到自己的房間,才得了片刻獨處的機會,打坐召出禦靈劍。
這些日子她一直覺得禦靈劍很怪異,從前不管在哪兒,她總能感應到劍中神力的存在,哪怕是微弱氣息也好,這代表着劍靈無虞。
可近來禦靈劍無聲無息的,按照付雲中所說之法,她需盡快注入新鮮的心頭血,才能保劍靈不散。
最開始,是一月一次,後來半月一次,再後來每七天便要注入一次,然而這一次距上回偷偷注入精血,不過才兩三日,時間間隔越來越短,運用此法愈發頻繁,宋尋心裡的不安便越來越重,不知是不是離開玄天門太遠太久的緣故。
她答應過悉淮,一定會助他回歸神劍,如今隕鐵與赤陽花已成功取得,修複神劍在即,她萬不能讓劍靈在這個當口再出意外。劍靈若有失不能回歸神劍,屆時昊天歸一神劍就與一柄尋常的劍無異,即便修複也發揮不出他的威力了。
這個方法很管用,精血注入不過一刻鐘,禦靈劍中屬于神劍的氣息便開始流淌起來,從微弱之息到靈氣充盈。
宋尋松了口氣。
此時門外傳來敲門聲,宋尋尚有些氣虛:“誰呀?”
門口的那道身影似乎有所遲疑,頓了頓,清潤的嗓音響起:“是我。”
宋尋聽出他的聲音,應道:“付師兄,你等一下。”
她将禦靈劍收好,跳下床榻,取心頭精血損傷元氣,她不想讓付雲中察覺出異樣,開門前打起精神,特意用力抿了抿唇,抿出些許血色來,好讓臉色不至于那麼難看。
“付師兄找我何事?”
“我……”
付雲中換上了一身幹淨的水青色衣服,尤顯俊秀溫雅,腰封處仍舊以翠竹紋樣點綴,束帶的兩端安靜地垂落,更稱得身姿俊挺無匹。
一眼望過去,不同于往日拒人于千裡之外的疏離感,倒是多了幾分柔和。
他在門口踟蹰良久,好不容易扣響了這扇門,得了回應卻又不知該如何說了,“聽聞瀾州城的夜景很美,你想去逛逛嗎?”
宋尋有些意外,她以為付雲中找她定有什麼要緊事,卻沒想到是因為這個。
然而這短暫的沉默卻讓付雲中心慌亂了一瞬,手心捏得很緊,眼睫垂落,眸中也染上了些許失落:“你若不想也沒關系,先好好休息,夜景什麼時候看都一樣,我們可以改日去。”
他害怕看到她猶豫的神情,害怕被拒絕,甚至開始懊悔,是不是不該聽信小祁的建議,唐突地約她出門。
這些年他過得太壓抑、太封閉,慣于掩藏自己的心緒,從不外露,好不容易勇敢一回,若被拒絕,隻怕他再也不敢面對她了。
“好呀,我正想去見識見識呢,要叫上墨辛和祁師兄他們嗎?”
宋尋的話讓少年的眸中亮起微光,他微微一愣,有些難為情,又有些忐忑:“小祁受傷還未恢複,墨辛正在照顧他。”
言下之意此行隻是他們二人之行。
“那付師兄可要多等我一會兒哦,我去整理一下。”她毫不避諱地接住他的目光,用最坦誠熱烈的笑意給予他答複。
不知為何,此時此刻,她并不想拒絕他。
一點兒也不。
門重新阖上的瞬間,付雲中尚在恍惚中,他低頭淺淺一笑,随後便轉過身去背對房間,挨着雕花圍欄站得筆直又莊重,俯望樓下人來人往,喜色在不自覺間爬上他的眼角眉梢,讓整個人看上去溫柔如許,似清風明月。
雖然出門之前特意收拾得很好,但他似乎緊張,又似乎不太滿意,笨拙又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衣領束帶理了又理。
生怕宋尋不喜歡。
他等,等多久都可以。
夜晚的瀾州城較初時更為熱鬧,華燈高挂,行人如織。
宋尋很久沒有這般自在放松了,自打出了玄天門,一路上就沒安生過,黎安村、山神廟、銀蛇妖、四季冰川中的雪獸,一樁接着一樁,一次比一次兇險,所幸他們都走過來了,都還活着。
在安甯祥和的瀾州城,也不用時刻提心吊膽,擔心會遇上危險,可以無拘無束地、盡興地去領略這個世界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