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斂眉靜思,未留意祭壇中一隻刀靈幽幽飄到了她身前。
“大小姐,”崔驚厄在旁欠嗖嗖提醒,“給個回應啊,這隻刀靈看上你了!”
想不通所以然,本來就煩,崔驚厄還在旁搗亂,謝扶光提起樂命就要往他肩頭敲。
“诶~”病秧子骨骼清奇,靈活躲開,後怕似的拍拍嬌弱的小心髒,面上依然挂笑,“真沒騙你,刀靈說啊,覺得大小姐你是習刀的天才,想把畢生修為傳給你呢!”
“我要它的修為幹……”謝扶光正待拒絕,心念一轉,話到嘴邊改了口,“也好。”
适才那幾隻器靈燃燒靈魄加在她身上的能力僅能短時維系,隻怕撐不到他們通關就要消散,待出了秘境,她要怎麼确認此間種種是真實存在,而非單純隻是關卡?
有了修為就可以判斷了,倘若在此秘境外,刀靈傳她的修為依然流動于她的靈脈,便足以證明這段經曆是真實的,那它們的話就得好好考量了。
謝扶光藝高人膽大,從無三思後行的習慣,念頭既起,當即原地打坐,掌心上翻。刀靈與她右腕間很快建起一道靈氣銜接,看不見的修為無聲湧動。
她此舉其實很草率,修為傳遞過程中一旦出岔子,其後果相當緻命。
她自己不在意,可有人替她操心。
盧笑絨第一個上前,護在她身周,還不忘拉上崔驚厄。
病秧子彼時不知正發什麼呆,經這一拽,險些摔個華麗麗的狗啃屎。
“哎哎莊重!”險伶伶站穩,崔驚厄以一個扭曲的身形,靈活繞開盧笑絨抓他小臂的手,喚來小美人,“列陣,保護大小姐。”
小美人應聲而動,在餘下器靈間遊走一圈,回來時身後綴了“跟班”一串,跟班器靈們遵循小美人指示列了個兩層保護陣,崔驚厄借機滑出包圍圈,向石室深處行。
“你去幹什麼?”盧笑絨抻長脖子問。
“參觀,”崔驚厄信口扯淡,“來都來了。”
崔驚厄先參觀了郎絕的“屍身”,他仔細檢查過刀身斷裂的截面,近距離見證了謝扶光那一刀的緻死水平,這才移步向更深處。
他來到先前供奉着郎絕的祭台前。
祭台上亦刻有邪紋,與一衆祭壇上閃爍的邪紋相似,又不完全相同,更像鏡面對稱。
眼下祭台已空,台上邪紋黯淡大半,仔細瞧,卻猶有微末星火閃動其中。
崔驚厄生就一張沒譜的嘴,行事卻素來周全,他疑心頓起,提劍沿邪紋将祭台豎劈為兩半。
轟然一道重物墜地之聲,響在石室,蕩出帶回音的心驚。
不遠處器靈與弟子們聚集的位置不知誰低呼一聲。
崔驚厄沒被這響動吓到。
更準确說,眼前畫面的視覺沖擊帶給他更大的心潮起伏,生生将聲音上這點動靜掩了去。
祭台之内并非中空,填得滿滿當當盡是活物。
一隻隻成年男子手臂粗壯的火紅蚯蚓糾纏蠕動其間,看顔色與形态,顯然不是正常品類。
崔驚厄不由慶幸二師兄那噎死人的餅勸退食欲,但凡他多吃半口,這會兒保準得吐。
郎絕近些年不知受了什麼邪教熏陶,不光品性堕落,喜好也跟着癫成了他等凡人看不懂的樣子。
然而嫌棄僅是一瞬,很快,崔驚厄便以遠超常人的謹慎,分析起郎絕在祭台中養蚯蚓的目的。
郎絕養這惡心玩意兒應不是為了當寵物,那麼一定有什麼其他緣由被他忽略了。
崔驚厄眯了眯眼,定睛的刹那,他捕捉到蚯蚓之間滋生了一絲熟悉黑氣,轉瞬即逝。
經驗告訴他,越是稍縱即逝、偷感十足的東西,越是有鬼。
他左腕輕旋,禦一道劍氣将蚯蚓們若幹隻纏繞扭動的肥軀分散。果不其然,其間有幾隻蚯蚓身體上纏繞着極細的絲狀黑霧,這黑霧肉眼難以捕捉,但确實在向外延伸,崔驚厄眼皮稍稍壓下,視線緊追黑霧孤煙似的一線,發現線頭最終連接到了郎絕的殘身。
郎絕分明已死,為何猶在通過黑霧收取供奉?
難道禍害遺千年,這邪刀被從中腰斬竟還沒死絕?
可為什麼要放蚯蚓?
蚯蚓身上有什麼是它需要的?
……
眼皮一壓一擡,電光火石間,崔驚厄已眨過念頭無數。
最終印于腦海的是很久以前的某天,大概發生在幼年,此刻回看,像隔了一輩子那樣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