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扶光喉嚨下意識動了下,耳畔朱顔故歡喜的笑聲變得缥缈,融入淡去的背景。
謝扶光看着崔驚厄,神識在這一瞬溜了個号。
她想起謝白扇。
謝白扇多次告誡她,做聰明人,行聰明事,任何事都要反複考量其投入與收獲,以此來衡量它的價值與究竟要不要做。
禁忌沖動情緒,切勿貪一時歡愉。
謝扶光由衷感到,情況有些不妙了。
她惦記了一樁虧本買賣。
她鬼迷心竅,鬼使神差。
就為這麼個瞬間,她想把崔驚厄整個人留住。
她想,現在這樣的距離就很好,讓她一轉頭就能看見他。
那廂朱顔故迎着頭頂輕塵送她的太陽,已對大家舉起酒碗,嗓音落拓,眉目風流:“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
“一願大家千歲!”
“二願親朋常健!”
“三願除盡奸邪,四海升平,摯友長相見!”
四隻瓷碗碰撞出少年意氣的泠音。
這場春日宴一直持續到月上柳梢,謝扶光從前鮮少飲酒,人菜又愛學人,跟着同樣酒量不佳的朱顔故酒入豪腸,幾杯下肚,人就倒了。
“兩個醉鬼,喝得最多。”輕塵瞥了眼歪歪斜斜的兩人,朝崔驚厄無奈道。
崔驚厄已把謝扶光打橫抱起,臨走朝輕塵笑了一下:“先說好,我隻負責我們大小……大公主殿下,至于這位朱姑娘,師兄就自便吧。”
崔驚厄說完就往外走。
“你帶她去哪?”朱顔故和謝扶光不是同一種醉法,她醉得相對奔放,手上與按住酒壇不給她的輕塵博弈,口中還大着舌頭關心姐姐的去向。
“尋歡作樂!”崔驚厄很敷衍地撂下一句,人已踏出院門。
“尋歡作樂!好啊!”
“好道長,我們也去尋歡作樂吧,總覺得你好像欠我一場……”木門關閉,身後朱顔故纏輕塵的聲音跟着遠去。
崔驚厄把謝扶光抱到不遠處一條小河畔,水清夜靜,周圍沒有人。
他摸出一早備好的解酒丹藥給她喂下。
備藥時他很是費了番心思,拿捏着解酒的火候,既不能醉得人事不省,又不宜太清醒。
清晨那通隔空寄音,謝扶光說得含含糊糊,他便知她這些年定然鮮少玩樂,今夜他想補給她。
适當醉些才最好,放縱尋歡,将煩惱瑣事都抛下。
崔驚厄把謝扶光靠在一棵粗壯樹幹,等待她醒轉的時間,靜靜凝睇她的臉。
她睡着時,眉頭也是輕蹙着的,流露幾許不耐之意。
他下意識伸出兩根手指,輕觸在她眉心,撫平那道褶皺的同時,腦海中某根絲線兀地一扯。
他家大小姐脾性分明很好,心軟又好哄,稍微逗一逗就消了氣。
西南那片密林裡,盧笑絨說在謝扶光身上聞到了不幹淨的味道,那麼她眉心始終籠着的這絲郁氣,會與那不幹淨的東西有關麼?
可若真有不幹淨的東西,她父親謝白扇何等人物,又怎會發現不了?
正想着,他掌心微癢,是謝扶光長睫掃過,蔓開絲絲酥麻。
崔驚厄移開手指,對上謝扶光猶染着三分醉意的目光。
由于崔驚厄精心控制了解酒藥的劑量,謝扶光這會兒腦子其實還有點暈,轉的也慢。
她盯着崔驚厄那隻手,怔了一會兒,似乎在分辨什麼。
瞧出是他的右手,她借醉撒瘋,當即甩手狠狠打了他一下。
崔驚厄不妨她剛醒來就這麼暴力,輕“嘶”一聲,捂着手臂心有戚戚:之前總聽說有些男人酗酒後會揍婆娘,大小姐醉了酒竟也是這種症狀?
“我讨厭你的右手。”謝扶光悶悶道。
崔驚厄不知道這隻命運多舛的手哪點礙了大小姐尊貴的眼,但她是醉鬼,他不與她計較。
“好好好,我拿開……哎你,講不講理?”
他要把右手收回,謝扶光又不許了,她扯過他的右手,抱在懷裡,仰起臉來問他:“等你找到那個與你牽姻緣線的姑娘,還會像現在一樣跟在我身邊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