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扶光自己都慢半拍意識到的心事,被他一句戳中,饒是痛到有點神志不清,她還是支棱起“垂死病中驚坐起”的精神,嘴硬反駁:“我……隻是……好奇……”
她聲音很細,還拖着呻吟的尾音,崔驚厄心尖一疼,也跟着咬了咬牙根。
“好奇你問我不就行了,”他本能把謝扶光抱更緊了些,卻又不過分緊,珍重而憐惜,貼她更近地低語,“而且好奇會害死貓啊,大小姐以後還是别長這以身試毒的本事了。”
謝扶光覺得他話真是很多,疼都不讓她好好疼。
他每說一句,她心裡都有好幾句想怼回去,偏疼得開不了口,一張嘴就混雜幾句疼痛難耐的低吟。
她自幼受謝白扇教養,性清冷孤僻,受傷後從來都是縮起來自己舔傷,既不喜歡也不習慣在别人面前疼出聲。
“大小姐,”偏崔驚厄這個魔鬼還在一句句魔音攻擊,“我發現你這會兒脾氣好得厲害,我幹什麼都不會挨罵,更不會挨打,你以後若是再用左手刀,我可能就要把握機會再到你耳邊大不敬了。”
謝扶光沒被握的右手朝身後砸出很沒氣勢的綿軟一擊。
崔驚厄不躲不避,隻順勢将虎口嵌入她微開的齒列:“别咬牙了,還是我比較軟,口感更好些,試試?”
謝扶光頭一回發現,崔驚厄除去當病秧子和神棍,還非常有做流氓的潛質。
掙了兩下掙不脫,她幹脆如他所願真的咬了下去。
血腥氣在口腔蔓開,她在疼痛的間隙裡颠三倒四地想:
分享疼痛是件挺私密的事;
崔驚厄的虎口将留下她的齒痕;
原以為要斷在輪回境裡的情分,他們今夜竟又往下續了一章;
不對,也不算“竟”,隻是心裡一直有一搭沒一搭記挂的事,被突如其來的心安罩住了而已。
……
有點驚奇,思緒散着散着,她好像真的沒那麼疼了。
而恰在此時,腦海中另一道聲音炸響。
“前世你與你的眷侶親手結下這條姻緣線,說好恩愛兩不疑,而你,卻親手殺了他,既背叛了你的眷侶,也枉費了我為你們牽紅線的心意,你左腕的疼,便是它在代我收取懲罰……”
相似的聲音崔驚厄也曾聽過。
但它告訴謝扶光的比崔驚厄當時聽的更多也更詳細。
謝扶光剛被安撫下去的冷汗又冒了滿脊,她出了個傷感的神:
看來輪回境中夢境并非虛妄,她是真的殺過他啊。
而他現在卻不計前嫌地從後抱着她,還伸手給她咬。
想到這兒,她從心底升起一股強烈抵觸,偏頭避開崔驚厄的手,也掙紮着想要脫開他的懷抱。
原本安穩下來的人突然又動起來,崔驚厄面上有疑惑一閃而逝,但很快,細微波瀾又沉沒于靜湖。
“我第一次疼的時候,迷迷糊糊有個聲音告訴我,我和我的眷侶反目成仇,背叛了這條紅線,”他的音調降了些,聽來正經許多,“當時我既不知道那所謂‘眷侶’是誰,也不清楚‘背叛’是怎麼一回事,我隻是覺得這條線結的很是麻煩。”
“但是,”他話鋒一轉,“知道姻緣線的另一頭是你,我突然就高興起來了。”
謝扶光不動了。
逐息加速的心跳擾亂了已從左腕沖撞到四肢百骸的疼,崔驚厄的話拂過她大半焦躁心緒,剩下的她已可以自行壓下,聽他把話說完。
“你能感到我們的記憶都有問題吧,之前一定發生過什麼我們都不希望的事,既然有機會重來,就算真有什麼背叛,也都一筆勾銷吧。”
“謝扶光,”他叫她的名字,“輪回境是假的,但我在裡面對你說的話到死都保真。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聽那道聲音說了什麼,但你要是也有哪怕一點喜歡我,就跟我站在一邊,别聽它挑撥,更别因此疏遠我,該在對立面的是我們與困難,而不是你和我。”
“所以,我的大小姐,輪回境裡你對我的喜歡還作數麼?”他最後問,“你不用說話,你若不願我貼近,伸手一推我就明白了。”
崔驚厄說完這句等了一會兒,懷裡的人沒有避開的意思,他懸着的心往下落了落。
可剛落下一半,謝扶光又有了點反應,她似不滿意他将她箍那麼緊,身體輕輕掙動。
崔驚厄嘴角劃過一抹苦笑,松開了手臂,嘴上還在勉力找補:“我剛剛說的站在一邊其實也不止針對戀人,即便做不成眷侶,我們還是朋友,最起碼還是大小姐和狗腿子的關系,所以……唔,嘶——”
他話沒說完,嘴上陡然一痛,是謝扶光轉身吻了上來。
她動作有點大,身體的疼痛跟着喧嚣,她沒忍住一咬牙,險些啃下崔驚厄一塊唇肉。
絲絲血氣在她齒間溢散,與他虎口處血液的味道不同,被暧昧攪得粘稠,她竟從中品出一絲甜意。
謝扶光不知崔驚厄此時作何感想。
于她,是一時沖動下的順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