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嶺灣的别墅車庫中停入一輛銀頂邁巴赫,占據了李崇裕常用的車位。對此他并不訝異,隻是進門前稍駐一瞬,深深吸了口氣,才推開地下室的側門。
玄關仍是一片靜谧,隻開着客餐廳的廊燈,光線似有若無地暈開,沉默地綢缪着一場風雨。這是李家父子的常态,冷峻、緘默地較量着,沒有硝煙,火藥味卻濃烈不已。
“回來了?”李睿放下雜志,金絲眼鏡後的眸光凜冽,不怒自威的姿态,“我去你公司了,難得,今天倒沒加班。”
上回父子倆鬧了矛盾後,李崇裕跟李睿說過,如非要事别找他,找他也到公司去。長嶺灣是他的淨土,不願為李睿涉足。
李崇裕點了點頭,繞過父親,為自己接了杯水,并沒有解釋的意思。李睿見狀也不為難,略過不必要的寒暄,直奔主題:“你平時做什麼我不管,不跟着家裡做事,自立門戶能走到今天這一步,說明你在美國确實學的真本事,這當然是好,但是再怎麼,回頭來家裡的企業不能真不管不顧。科技畢竟不是實業,不能腳踏實地,長久不了。”
“如果您是為了這件事來的話,那可要白跑一趟了。”
意料之中的反應。
李睿話音仍平靜:“不完全。我知道你的态度,能勸一句是一句,等你哪天想通了不跟家裡較勁想回頭,也不至于沒台階。”
不等這個不省心的兒子再說什麼,他繼續道:“我聽說,你終于肯去相親了?”
李崇裕擡眼:“誰說的?”
儒雅冷峻的中年男人臉上流露出一絲笑意:“不早告訴你星途有我的卧底,到現在還沒排查出來?”
“……”
這老狐狸。
“堂堂老闆相親被拒的消息傳得滿公司都是,可見你們管理多混亂。”李睿語氣輕快,“不過小韓公子那麼一個人,真要嚴格約束起來,他肯定帶頭反對。”
“您沒和他共事過,沒資格評價我的合夥人。”李崇裕放下水杯,擦淨杯身的水痕,“還是談談相親的高見吧。”
“崇裕,你要是随便談談戀愛還行,走到相親這步,下一步就是婚姻,這不是兒戲。”
李睿沒點破的另一層意思,刻下屋内二人都心知肚明。鹭城有頭有臉的人家沒少想過跟李家攀親,同行大鳄也好,政要家庭也罷,李崇裕一概不見,如今破了例,又不是李睿認識的人家,他難免緊張。
要緊的不是李崇裕見了誰,而是沒見誰。往深了說,這是明目張膽的得罪。
李崇裕再倔也沒想過葬送父親的商業帝國,利害關系他知道,所以難得斂下鋒芒,一字一句解釋:“是曹阿姨介紹的,對方是我高中同學,普通人家,還不足以讓那些人知道。”
兒子口中的“曹阿姨”曹鳴鳳,李睿再熟悉不過。以前李崇裕母親還在機關時,大院裡就數曹鳴鳳和她最好,曹鳴鳳膝下無子女,一直以來把李崇裕當半個親兒子看,她介紹的人錯不了。
李睿懸着的心稍定了定,想到另一樁,仍是心煩得緊,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可如果你們真走到結婚那步,商業夥伴早晚會知道。那時候,宋家怎麼應付?”
要知道,宋家千金宋蘊珠還在他的京豐地産實習呢。
宋蘊珠傾慕李崇裕很久,從正觀高中畢業後又追着去了美國,李崇裕創業後也想過找路子進星途,但總歸沒成功,最後就擠到京豐去,名義上說是李睿的助理,可誰都知道她來曆,宋大小姐上班很随性,殷勤貼着李家,也隻是為了盯好李家兒媳的位置。
宋蘊珠的父親宋文成是李睿知根知底、一路打拼的商業夥伴,但對女兒确實驕縱無度,誰也沒想到,兒女事纏住了兩位商場上叱咤風雲的英雄,光為着李崇裕不搭理宋蘊珠這件事,老朋友間差點鬧出嫌隙。
以前李睿總說李崇裕還想拼事業所以不相親,宋家和别的其他人家尚能糊弄過去,但現在開了相親的口子,若是真成了,紙包不住火,他李睿要如何自處?
難怪千裡迢迢跑一趟。
李崇裕默了一瞬,良久道:“我來處理。”
*
阮繪露忙完看了眼手機,離下班還有兩分鐘,未讀消息裡有一條李崇裕的信息。楚明珠正在整理東西,見她如此,打趣道:“喲,你家李總到了?”
楚明珠料事如神,簡潔如李崇裕,每次到單位接她,發的隻是一句“到了”。
上翻他們的聊天記錄,除了“到了”“馬上來”再無其他,知道的曉得是相親對象,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包車司機。
本想對“你家李總”這個稱謂解釋一番,想到以李總的名頭擋掉了秦西華,阮繪露唇瓣碰了碰,終究沒出聲。她收好包,笑笑道:“明珠姐,那我走啦?”
“快去吧,别叫人等。”
“好,明天見。”
剛好這兩天池畫被抓着出差了,阮繪露一個人沒什麼胃口,有李崇裕在,為了完成任務還能吃下點東西,不然早晚又要犯胃病。
她步履輕快地走出單位大門,熟悉的林蔭下,果然停着李崇裕的路虎攬勝。
第一次坐這輛車時,她踩上腳蹬跨入副駕駛都吃力,暗罵這麼反人類的底盤高度也不知道誰設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