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過重的人情債比錢更難償還,這個道理阮繪露比誰都懂。李崇裕的手機再貴也有個上限,她有兩清的那天,可韓辛未的自由呢?
“這話是薛龍說的,真假尚且未知,更何況也不是沒有周旋餘地——”
淚眼婆娑地,池畫搖了好幾下頭:“我跟韓辛未确認了,這是真的,也許今晚,也許明早,隻要公安通報了,他就屁滾尿流得回家領罪去。”
“會有法子的。”至于是什麼法子呢?阮繪露心裡也沒有譜。她隻是下意識地想,李崇裕是韓辛未的合作夥伴,他肯定能幫忙……
“——愛莫能助。”
喧嚣的警笛聲、人聲、車流聲裡,被阮繪露視為救世主的男人正式宣判了韓辛未的死亡。他們相識多年,何嘗不知韓老爺子的脾氣。韓家高門大戶,鬧着玩可以,丢了臉面不行,韓公子再不羁,也得乖乖伏誅。
韓辛未低罵一聲,片刻後,又不死心地問:“那連根煙都沒有嗎?”
“不是跟你一塊兒戒的?”李崇裕波瀾不驚。
“少來,我知道你半夜寫代碼偶爾會抽。”韓辛未說着要動手搜身。
“那是大二時候的事情了,你還活在六年前?”李崇裕撥開他的手,“得了,真想抽我去給你買,但這個節骨眼上,還是别火上澆油。”
韓家最看重子孫德行,不許沾酒色财氣,韓辛未經商已是離經叛道,幸得這幾年消停,韓老爺子才沒多過問。眼下出了這一遭,無論誰對誰錯、留不留案底,韓家的禁足令是少不了的,韓辛未死到臨頭,眼一閉心一橫,索性放縱一把:“我就要抽,你幹脆給我拍張照,回頭直接發給他老人家,免得抓不着把柄。”
李崇裕一向不慣誰,可今天韓辛未确實可憐,他便到最近的便利店買了一包,允他破個戒。
待鶴霧袅袅升起,他才語重心長啟口:“玩笑歸玩笑,你自己真沒點什麼打算?回去好好認個錯,哄老爺子高興,然後再一筆勾銷就是了,這事雖說是薛龍挑起來的,但先動手的理虧,能和解最好,和解不了也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大丈夫能屈能伸,隻是薛龍巴不得借題發揮,怎麼可能跟我和解?”韓辛未搖了搖頭,認命似的,喪眉搭眼,“——我是真看不慣這種人還能春風得意。”
須臾,他吐出團團煙圈,眸光如煙頭的火星閃爍着,“難道你就能忍嗎?”
*
不多時,阮繪露扶着池畫出來,幾人分開上了警車回派出所做筆錄。折騰到後半夜,韓家已然接到風聲,韓衢大馬金刀地站在派出所門口接人,看到韓辛未時,臉色鐵青:“爺爺還在等你。”
“這種時候難道不是該先關心我的傷嗎?”韓辛未頂撞得生硬。
韓衢話音威嚴,“你最好弄清楚,是你的頑劣驕縱讓你受的傷,不是我。”
如此冰冷的親子關系,任是停在遠處的阮繪露也倒吸一口涼氣。
韓衢掃過她與池畫,目光卻并未在她們身上有片刻停留,隻對李崇裕客客氣氣開了口:“崇裕,今天麻煩你了。韓辛未不懂事,公司的股權資金暫時不動,之後有什麼事情,我會請專業律師來跟你談。”
李崇裕颔首:“好,韓叔叔您慢走。”
由于輩分和權力的壓迫,他們尚不能撕破臉面。韓辛未看得心煩,索性坐進車裡,不必再看朋友也需對自己的父親逢迎。
韓家車隊離開後,李崇裕折身來,看向二人:“我送你們回去吧。”
“李總,你剛剛為什麼不跟他爸解釋?”池畫憋了許久,終于等到一個質詢他的機會。她直接沖了過去,阮繪露怎麼也拉不住,“韓辛未是在救人!他沒錯!監控也好,我的證詞也罷,我能證明韓辛未沒有錯,是我主動打的薛龍!”
淚水在她眼眶中打轉,搖搖欲墜,“你明明可以救他,卻老是這幅事不關己的樣子,連合作對象都不願意施以援手,那麼我請問,到底什麼才能入你的眼!”
“池畫!”阮繪露驚叫着制止她。
“盡管韓辛未随心所欲看着不靠譜,可他比你有情有義,比你有生氣,比你像個人,所以就算給他擋酒很辛苦,陪他出差很累,我也不認為不值得。而你,”池畫揚起臉,折騰了大半夜,妝容早已斑駁,使她看上去有些鬼氣森森的怨怼,“你冷血、自私、不近人情,别說露露,任何一個正常的女人都不該對你有好感!”
她瞪了李崇裕一眼,反手拉過阮繪露,扭頭就走:“我們自己打車回家,露露,不理他。”
“诶?!”還沒反應過來,阮繪露便因慣性追趕上池畫的腳步,想到李崇裕還在那兒,隻得短暫背叛一下好友,一步三回頭看他神色。
李崇裕依舊緘默,揚起手揮了揮,讓她放心回去。
路燈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長,直到走遠了、拐過了路口、徹底看不見了,阮繪露才收回目光。池畫還在義憤填膺,她費勁把人塞進車裡,再度經過剛剛的路口時,正巧遇見那輛熟悉的路虎攬勝往另一個方向駛去。
阮繪露怔了怔。
雖然不曾去過李崇裕的家,但她依稀聽池畫提起過在長嶺灣。而他正走向一條南轅北轍的路,那條路上她唯一熟悉的坐标,是剛剛薛龍去的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