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我把話說完。”李崇裕拉住她細幼的手腕,阮繪露不得不站住,回身看他。
“還需要聽完嗎?”她冷笑,“李先生,你在找理由的時候,這個問題就已經不需要答案了。你與宋蘊珠之間是什麼事我并不關心,但是她一次次毀掉我的人生,我沒法和她當作無事發生一般和睦共處。”
牛皮信封經曆暴雨與揉捏,皺巴巴不成體統,她偏要将這瘡痍展現出來,橫亘在他們之間,像撕開一塊傷疤:“您也看到了,原本一切都很順利,除了今天這一出烏龍。當然,宋蘊珠在場上說是誤會,你真的信這是誤會嗎?沒有她的同意,誰敢杜撰宋大小姐說過的話?”
阮繪露仰起頭,定定地看向他,眸底寫滿積蘊已久的憤懑:“如果不是你們,我不會丢掉這個機會,不會被潑上這樣的髒水,也不會在今天倒大黴!”
誰說不是呢?今天可是她生日,偏偏被毀得徹底明白。
水流彙成小川,急促地由傘沿滾下,像一線線弦斷珠落,噼裡啪啦砸得铿锵。肌膚相接的手腕成了一段橋,渡着她的不甘,也叩問他的愧意,她是扁舟一葉,要不管不顧地栽進風雨裡,而他勢必要做她的岸,不可為憤怒驅使,緊緊地、牢靠地拉住她。
李崇裕深吸一口氣,努力使話音鎮靜下來:“我和宋蘊珠沒有什麼,也絕對談不上對她客氣。之所以沒撕破臉皮,因為我還有别的打算。”
至于是什麼打算,他頓了頓,還是沒說出口。
阮繪露白淨的小臉上分不清是雨還是淚,交織在一起,狼狽地挂在下颌線端。她把李崇裕的話細細品罷,眼睛一點點黯下去:“我知道你們有生意往來,家長青眼想促秦晉,你有你的不得已,這些确實沒必要跟我說,但我也有自己想要的安穩人生。”
她欲由李崇裕的桎梏中抽出手,他越不肯放她便掙紮得越用力,直至皓腕染上一圈刺眼的紅,李崇裕于心不忍,才終于結束這場平靜的對抗。
“放過我。”阮繪露話音很輕,“算我求你。“
那是她意志最後清醒的時刻,所幸李崇裕并沒有過多為難。
她淋着雨走到樓下,張明麗女士的電話打了進來,如常問她生日怎麼樣,晚上吃什麼,阮繪露尚且能揚起語調假裝雀躍地答了,直到問起借調的事情,她才由内到外泛起一股疲于應付的憔悴。
“沒過,有人舉報我。”
“怎麼回事?露露呀,媽媽是不是早跟你說過在機關就是要謙遜一點,溫和一點,不巴結人也不得罪人是不是?”
“媽,我還不夠溫和嗎?”
“你這孩子軸起來有多軸自己不知道?那為什麼人家不舉報别人,專門舉報你是不是?”母親的聲音也尖利起來,“吃一塹長一智,你呢也該反思反思自己的處事作風了,體制内人情世故不必都懂,但也不能都不懂……”
“媽!”阮繪露與母親訴苦,并不是為了聆聽她老掉牙的教誨。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堵在心口,她找不到發洩處,索性一股腦倒豆子傾瀉出來,“你什麼都不知道就說我!舉報我的男的之前想追我,找機會故意挨着我、騷擾我,不成後才用這種龌龊手段報複,這也算我的錯嗎?”
電話那頭默了一瞬,良久才傳來聲音:“他怎麼你了?”
“……也沒做什麼過分的。”秦西華比誰都愛惜自己的羽翼,沒有人會時時刻刻錄音,嘴上說的話可以翻臉不認,但有實質性為問題就大了,這道理他明白,她也明白。也因此,阮繪露沒法舉報他,所有委屈隻能往肚子裡咽,“他周末加班故意挨着我,說暗示的話,還逼我跟他吃飯——”
張明麗聽說女兒沒遭遇什麼,心裡一塊大石落了地,聲線輕快起來:“人家也就是覺得你不錯,想要追求你,禮貌說開就好了,倒是你也不談戀愛也不跟男生接觸,太敏感,一點也不大方。”
不和善、不大方、太敏感……母親的話變成了插在她心口的刀,阮繪露顱内最後一根維系理性的弦悄然斷裂,呼吸愈發急促,大顆大顆的淚水滾下來,再度沾濕衣領。最後連站立都勉強,她不得不靠着牆角蹲下,不顧往來鄰居異樣的目光,在人來人往的入戶門哭得狼狽不堪。
“好了好了,别哭了。這次沒成,下次争取就好了嘛。你看你畢業就能進這麼好的單位,工作穩定又輕松,比其他人幸福太多了,别因為一點小事就發脾氣,誰上班不受氣的?今天好好過個生日,明天上班也别跟人計較,至于人家舉報的問題,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注意态度……”
她哭得指尖發麻,仍強撐着挂斷了張明麗的電話,想揚手把手機丢出去,一想到成本,就肉疼地縮了回來。
最不悅的時候,她連砸個手機的勇氣都不敢有。哪怕耍威風,也隻不過關了機,哭過了勁後顫巍巍地回家。
一切都糟透了,她想跟這些破事做個了斷。
……
“……嗯,阿姨她睡下了,沒事,我看着她呢。”
池畫蹑手蹑腳開門看了一眼,阮繪露已經洗過了澡,裹着被子睡得渾甜。她掖了掖被角,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電話那頭的張明麗總算松口氣,“謝謝你啊畫畫,她跟我吵完就關機了,我和她爸擔心得要命,又怕過來找她激化矛盾。還好有你在,勞你費心了。”
“阿姨您太客氣了,都是應該的。”
池畫挂了電話,看着桌上的小蛋糕和攤開的行李箱,突然犯了難。
差點忘了,她明天要出差。
那阮繪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