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珠正了正色:“小阮,你要想清楚,如果隻是因為秦西華——”
“不,明珠姐,我早就考慮過了。”
很早,早在秦西華向她示好之前,早已想過無數次。
絕大多數人不知道的是,人生的交叉路口往來匆匆,時代的洪流簇擁着、推擠着他們往前走。世界要“敢為人先”,思考變得太奢侈,人們唯恐落後,便一撥又一波湧入熱浪,直到成為歲月的沉沙、社會學家筆下的烏合之衆。
人被迫在什麼都不懂的年紀填大學志願,于是,“過來人”的經驗彌足珍貴,他們要安穩、要光鮮,苦口婆心地勸,要後來者走康莊大道。他們說沒有幾個人做的工作是自己喜歡的,說要遭社會毒打才懂他們良苦用心。初出茅廬的年輕人被熨成薄薄的便利貼,寫着“好就業”“鐵飯碗”,漫天散落,隻為找到一頁黏住他們的書角。
而體制無疑是其中最是精裝包邊的那本,被張明麗挂在嘴邊無數次炫耀,成為她精彩人生的另一枚勳章,卻不問阮繪露什麼心情。
她以前是讨厭吵鬧,不喜歡與人争執不下,所以習慣性讓步。秦西華讓她吃了個啞巴虧,連帶着對這份工作、對自己循規蹈矩的人生産生了無以言表的厭惡,阮繪露這次不打算忍氣吞聲,而辭職是她邁出離經叛道的第一步。
阮繪露說幹就幹,中午拟好辭去公職報告,下午就交到何啟鋒辦公室。
大約很是意外事态發展竟然到了這個程度,老主任推了推眼鏡,捏着報告措辭良久,最後将文件遞還給她:“小阮,你在氣頭上,冷靜冷靜再說。”
“何主任,我很冷靜。”阮繪露這話不假,此刻她神情從容,目波淡淡,“其實這個決定我考慮了很久,現在才有勇氣把報告交給您,最近的事情有一定影響,但不是決定性因素。”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不好過,這事兒我也跟呂局報告過,她讓我多關注你的狀态,秦西華那邊也會安排他談話。況且那天都問清楚了,你個人情況良好,作風沒問題,以後也不會有人說三道四,是不是?”
難聽的話自然不會說到領導跟前,但私下裡就難說了。何啟鋒也明白她壓力大,沉沉歎了聲氣:“如果你最近狀态不好,就休息幾天,調整好了再來單位。”
可惜他再怎麼惜才,眼前看似柔弱的小姑娘依舊拒絕得堅決。何啟鋒沒有辦法,隻好收下那份辭職報告,重若千鈞地捧在手裡:“後面呂局會找你談話,還要上黨組會,按流程至少一個星期,你要是後悔了,随時告訴我。”
阮繪露挽唇笑笑:“多謝何主任。”
她退出辦公室,轉身關門動作行雲流水,何啟鋒往她離去的方向看了許久,像放飛了一隻夜莺。
他忘了,莺鳥本就該翩飛于天穹。
*
一切流程都算順利,阮繪露已經開始交接工作,如果不出差錯,下周一開完黨組會,她就可以不用再到單位了。
池畫回來聽到這個爆炸性消息吓得下巴都要掉了:“你這可是裸辭诶,之後怎麼辦?家裡不會問你嗎?”
況且是這麼好的工作,如果池畫這樣幹,她遠在東北的爸媽聽了都得打飛的過來罵她。
“能瞞一會兒是一會兒吧。”阮繪露心裡也沒有底,但開弓沒有回頭箭,她别無選擇,隻能一條路走到黑,“休息一陣再找工作,至少不用想着被猥瑣男同事觊觎了。”
“哎,你沒找過工作,不知道有多難……”池畫溯回自己處處碰壁的日子,不禁搖搖頭,“咱們這天坑專業要找對口的幾乎碰不到,不找對口的吧,又得跟其他人卷薪資卷本領。實在不行,你問問李崇裕,能不能給你安排一個?”
“不行。”阮繪露拒絕得斬釘截鐵,哪怕她也清楚李家解決一個工作崗位并非難事,星途不行還有京豐,有的是地方去,“這樣豈不是要看他臉色,真的依附他了?還沒到那一步。”
池畫也發覺自己考慮欠周,撇撇嘴:“好吧,那你自己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