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早就預想到了這種結果?”林清歲問她:“那既然别人都告訴你了,這裡是個無底洞,你怎麼還不放下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
江晚雲怅然:“如果人人都這樣想,那這些女孩們不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嗎?”
林清歲啞然。
她昨天還以為是江晚雲天真,不知道這裡的腐朽根深蒂固,别說一籮筐雞蛋,就是黃金白銀千萬兩,那也都是“兒子”的。
今天才知道,江晚雲什麼都懂,也要為了那一絲希望傾盡全力。
為了,一些看起來毫不相幹的人。
“可能是我太執着吧……”
江晚雲雙眸低落,泛起愁思。
“人們都說久病纏身的人,日子都是死去活來的。其實不是,借用史鐵生先生的話吧,彼病去了此病又來,才是常态。先生說他的職業是生病,我又何嘗不是。”
“我母親臨走前那陣子,瘦得隻剩一把骨頭,躺在床上蓋上被子都看不見,說也奇怪,她的病痛都在我身上映現了。無端腰痛,咯血,怎麼檢查也查不出原因。我那時候一直以為,自己要跟着她一起去了。”
“後來,跟着去了的卻是父親。恰好那陣子,師父也走了。而我還活着。躺在病床上的那些日子,一直在想,上天為什麼要帶走一雙行醫救人的侶伴,帶走一位一身傲骨的戲劇大師,卻獨獨留下我一個病人。”
“或許是因為我還有念想吧,對這人世間。總覺得人不會有輪回轉世,活一天,就賺一天,期許會改變的日子,就多一天。”
林清歲問:“改變世界?”
江晚雲:“改變自己隻是一個病人的現實。”
林清歲心忽然被揪了起來。
“你說我是聖母,”江晚雲搖搖頭:“我也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念想活着。”
她的話是清風,吹拂着山崗,溫柔、悲苦,卻有力量。林清歲内心被久違的撼動着,無關樹影蕩漾,無關碧波粼粼,也無關船頭人哼起了小曲。
或許她有一天能改變吧。
周遭人談及她就說體弱多病,生性柔弱的現狀。
就像世人想起的是“那位偉大的作家”,而不是一個“病人”。
林清歲想了想:“那恐怕,我要破壞你的意境了。”
江晚雲疑惑無言。
“我不是菩薩轉世,也沒什麼念想。我隻知道人不能受這窩囊氣,就報警讓警察以騙捐的名義,抓了她父母去縣裡。再在村口貼了張律師函,警告其他人再敢效仿,就讓他們都吃牢飯。”
江晚雲愕然:“你說什麼?”
林清歲頓然有些心虛:“你放心,警察也就是吓吓他們,批評教育了一頓,今早就放回去了。”
江晚雲瞠目結舌,半天才急問她:“你知不知道僞造律師函是違法的?”
林清歲反問:“誰說是僞造的?”
江晚雲驚到失語,好一會兒才說:“天底下有哪個律師會跟你這樣胡鬧……”
林清歲也不再賣關子,解釋:“你們這兩天忙着戲台的時候,我打聽了一圈,說清源律所有個女律師,每年都會來做法律援助。我就試着給她發了封郵件,沒想到人家二話不說就幫了我。她還說以後再來,也會在普法工作中強調,這種行為的惡劣和嚴重性。”
她的語氣認真下來:“我不知道是不是能從根本上改變這些問題吧,不過,總比什麼都不做好。”
江晚雲向着她,目光凝視許久。
“是嗎……那位律師,叫什麼名字?”
林清歲回憶一番:“容傾。對,是這個名兒,傾家蕩産的傾。”
江晚雲被她逗笑,溫聲責備她對人的失禮:“傾國傾城也是這個傾吧?你就非得說這個詞……”而後又感歎:“有機會,真想見見這位律師。”
或許她表達也含蓄,是想借着對他人的向往,抒發對身旁人不一樣力量的向往。
隻有她知道,林清歲血液裡那種熱烈的反叛,無時無刻不在深深聯系着她内心靜谧的忤逆。
而林清歲默默望着江晚雲的側臉,見她這兩天來終于露出笑容,心也放松下來。
嗯,是跟着她完成了一大壯舉。
隻是好巧不巧風也頑皮,掀動了船身,讓那本就沒太坐穩的人兒投懷送抱似的往心口處一栽。她也就本能的擁護住江晚雲柔軟的身體,發間香一時間籠鼻,船身不穩晃動,把心跳也錯亂開來。
江晚雲擡頭時驚慌失措的眼眸,帶着幾分失态的羞愧躲閃,也深深裝進了她的眼裡。
就真真是,往心口一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