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心胸寬廣,但我若不誠心緻歉,亦過不去自己心裡的那關。”
李長樂的話被打斷,但也明白了他想要道歉的決心,于是她很鄭重的站起了身,對着一直鞠躬為起的于齋長說道:
“既然如此,我原諒你了。”
“多謝郡主。”
解書韫很明顯知道于齋長的性子,他之所以能和章餘天成為好友,二人在某一處上還是很像的。見此間小插曲結束,解書韫便詢問幾人現如今的狀态如何。
“章餘天現在醒了,疼痛讓他根本睡不得。你們若是覺得累就明日再去看他。”
“不累。”徐樂延搶先答道,他知道解書韫主要還是問自己,畢竟那兩個人生龍活虎,還能出去再跑一晚上,怎麼看都不是累着的樣子。
“現在去吧,于大哥在解府越久就越容易出纰漏。”
“嗯。”解書韫見樂延無事,便帶領衆人來到了章餘天的房間。
章餘天的房間燭光昏暗,雖說明知他根本無法入睡,卻還是為他遮了大半的燭光。漆黑的密閉空間總會讓人輕易墜落,那種不明的、極具誘惑的吸引,會讓置身其中的人,一步一步地走向萬劫不複。
此時,一點點的光亮都會尤為重要。
解書韫輕輕地推開房門,卻并沒有同他們一起走入裡間。他沒有說話,用眼神示意衆人自行進去即可。
大家也都明白他不進去的理由,便由于鶴祁率先打頭陣,走了進去。
他真的很想瞧瞧自己的好友……
走到床邊的幾步路,于鶴祁走的有些踉跄。明明一個月前,他還自信張揚的同自己說着理想說着報複,如今卻瘦骨嶙峋地癱倒在床,被折磨的不成人樣。
章餘天睜着雙眼,卻并沒有對老友的到來感到驚訝。
“是誰?”他輕聲問着。
“你看不見了嗎?”于鶴祁手忙腳亂的不知所措,雙手比劃的半天,也不知究竟能碰哪裡,最後隻得攥緊雙拳,焦急地看着他。
“阿祁哥?是你嗎,阿祁哥?”章餘天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剛剛的淡然瞬間變得急切起來。他想伸出手,觸碰身旁說話的人,可他卻動彈不得,隻能咬着牙使力。
于鶴祁主動碰了碰章餘天的手,似乎是這樣的觸碰會給章餘天帶來極大的痛苦,章餘天突然發出痛苦的慘叫。
卻也隻是轉瞬即逝,他怕讓他的阿祁哥擔心。
于鶴祁急忙收回了手,眼中濕潤,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我還好,眼睛……隻是有時會看不見,也許不知道何時再次睜眼,就又能夠重新看見了。”
章餘天解釋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他不想讓阿祁哥擔心他的身體,他還有事未做,不能在此失了鬥下去的決心。
“你是為了解家而來,對嗎?”
章餘天知道自己的好友如今出現在這兒的原因,除了解家,沒人能将學子從書院帶出來。
于鶴祁也不會自己走出學院,他是那兒的學生們的支柱,隻有他在,被囚禁的學生們才不會頹廢、絕望。
“嗯。皇室的人找到了我,他們查到了新的線索。”
“你相信他們嗎?”章餘天對于鶴祁的話并沒有感到氣憤,也不覺得他背叛了自己,隻是問了這麼一句話。
“信。”于鶴祁隻說了一個字,卻格外肯定。章餘天看不見他,他隻能通過自己的語氣,讓章餘天感受到自己的想法。
“你信的是誰?”是皇室、還是解家?
這句話沒說全,但在場的人都懂。大概是知道自己是必死的結局,如今的章餘天說起話來并不在乎其餘人的看法,哪怕他剛剛這句話有些大逆不道。
“我都信。”
“都信嗎……可我……誰也不信。”
章餘天突然笑了起來,臉上的嘲諷意味分明,像是看透了人世間的紛紛擾擾,看透了世上的一切肮髒與黑暗。
他就那樣笑着,和身上的疼痛一起在腦海中叫嚣,自己的笑聲他聽的分明,而自己的痛苦他也感受的十分清晰。
這二者都在時刻提醒着他,權勢隻會追逐利益,其餘的一切都是這場追逐下的墊腳石。皇室也不例外。
“唉……”于鶴祁看着已經陷入極端的好友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半晌,待章餘天的笑聲停止,他突然問了一句:
“既然你誰都不信,又為何挺着劇痛苟活于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