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都是石闆路,但岷江的石闆更暗、更灰。
明明也同劍南一般依山傍水,但岷江城顯然比那周圍的景緻更惹人注目,讓人很難去注意到兩旁的景色。
深棕色的高樓拔地而起,薄墨色的石磚鋪了滿城,一進城市便先有了種被壓迫的情愫。
在集合點守着的蔣逸,看着與岷江格格不入的小院環境,有些猶豫。
與青痕的任務不同,蔣逸并不是單純的在守護徐樂延的安全。侯爺給他的命令裡,明确說明了,若是他們幾個會遭遇單憑他解決不了的危險,可以直接将人打暈了帶回京府。
但眼下的情況該怎麼界定呢?
蔣逸看了看青痕,青痕自然地将頭别了過去,這叫蔣逸憑空生出了些火氣。
“天都黑了你看什麼呢?”
“我脖子疼了轉轉不行?”
這趟行程下來,本來毫無交集的兩個人多了許多惺惺相惜,話語間也是越來越熟絡。
“少來,哎,我問你……”
來回亂轉脖子的青痕立刻又将頭轉了過去,風太大,他聽不清。
蔣逸見狀直接動手,将青痕掰了過來,怒視着他,語氣狠狠地說道:
“你好好聽我講!”
“我聽,我聽。”青痕尴尬地笑了笑,“你先把手松開。”
好家夥,不就是不聽他說話嘛,至于快把手指頭插進他胳膊裡了嘛?使那麼大力氣做什麼……
蔣逸見他終于老實了,便松開了手,頹廢地歎了口氣。
“你說,少女村可能遇到的危險,可控嗎?”
青痕同樣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你覺得不可控?”蔣逸問道。
“不,我是說我不知道。”青痕也很無奈,按道理來說,他們家殿下想解決這件事的初心并沒有問題。
可這裡離京府實在是太遠了,遠到他身份能帶來的震懾少了一大截。
在這種情況下,他是真的說不好,他們若是真的在少女村出現了意外,光靠他們兩個到底能不能解決。
“不是說大殿下也要來岷江嗎?”蔣逸覺得,既然大殿下也要來,他似乎可以不用那麼快地判斷眼下形勢。
“大殿下來也是要打明牌,不然兩個皇子都暗自來訪,最後真的容易……”
後面的話大逆不道,青痕沒敢說。他抿了抿唇,換了個方式。
“所以,大殿下來岷江,更像是為三殿下兜底的。萬一他真的出現了解決不了的意外,在大殿下到來之後,再搬出自己的皇子身份,震懾力才更大。”
“可大殿下還沒來……”蔣逸繼續歎氣,看着青痕,試探着問道:
“你說,我們有沒有可能讓殿下這次的探村之行,拖到大殿下來了以後?”
青痕像看傻子一樣看着蔣逸,翻了個白眼。
不過,同為這次負責安全的侍衛,他還是很能理解蔣逸的感受的。
“他們這次進村也不是光明正大的硬闖,郡主的本事,我們是知道的。我們好好地在外面守着就好,先相信他們這一次。”
“嗯。”其實蔣逸不論怎麼犯愁都是徒勞。
就算他認定此行有危險,他也制止不了任何人。
有殿下和郡主守着,他根本帶不走他家世子。
好吧,就像青痕說得那樣,先相信他們一次。
青痕剛剛轉了半天脖子,現在發覺好像真的有些酸,剛一扭頭,就看見了他們家殿下興奮的眼神。
宋延年此時正勾着李長樂的肩,在她耳邊說着什麼。
身後的姜姒眼中全是嫌惡,而且她都已經告訴過他們了,她自小耳力就超乎常人。
所以,宋延年剛剛吹噓自己的話,全被她聽了去。
他直接說也是沒問題的,姜姒在後面翻了一眼,暗自想着。
說是在此處集合,但他們都住在一處,一個人出了門,其他房間的人也都能聽得到。
隻不過為了不在姜夏面前上眼藥,才搞了這麼一回。
姜姒拿着白日裡買的油蠟外衣,她将其餘幾件遞給了李長樂,囑咐道:
“現在先不要穿,外衣畢竟抹了油,有的時候會反光,我們小心一些為好。”
李長樂接過,點了點頭。
一行人飛速離開了宅子,奔向通往少女村的那條河。
在他們走後很久,姜夏披着厚厚的披風,來到了她們一開始集合的地方,出了神。
她不傻,知道姜姒如今到底在做些什麼。但她被姜姒如此忤逆,氣憤也是真的。
姜姒不會輕易相信外人,能如此痛快的與他們合作,并交付信任,說到底也不過是因為,她姜夏信任他們而已。
姜夏的身後,無念從夜色中走了出來,将手中的熱茶遞給了姜夏,輕輕問道:
“要阻止他們嗎?”
姜夏拿着熱茶,指尖被燙的通紅,還顯出了一抹詭異的紫色。
手指輕勾茶蓋,姜夏沒作聲,而是回過頭,看着始終面無表情的無念,勾了勾唇。
岷江的夜色,總是這樣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