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回了。”她隻這般淡淡說。
戚廷蘊盯着她眉目,好聲道:“前頭還好端端的,你這是惱誰呢?”
顔瑛片刻無言。
“我能惱誰。”她頓了頓,道,“不曾惱誰。”
戚廷蘊皺了皺眉,旋後四下裡一張望,拉着她就鑽進了不遠處的小巷。
“你若是惱的我,盡管說也不怕,我隻擔心你悶着不吭聲來日卻與我走得遠了。”戚廷蘊直問道,“且說我将你帶出來,你就這樣回去,叫你晚娘她們見了又如何作想?”
顔瑛咬着唇,過了良久,才朝一邊撇着視線,低低聲說了句:“我沒有惱你,隻是聽不來這本子,想回去了。”
戚廷蘊怔了怔。
她看見顔瑛泛紅的耳根,旋即憶起先前書中情節,陡然明白過來。
“蓮姑……”戚廷蘊糾結了半晌,才謹慎地吐出來一句,“這隻是話本子裡寫的,再說……大家都聽呢。”
顔瑛吸了口氣。
“我知道,”她說,“南江縣的人都在聽,也都在說。”
戚廷蘊忙趕着張口:“不是這個意思……”
“秀秀姐。”顔瑛擡眸看着她,“或是就連于你眼中,這等有傷風化的本子也能入得我耳了?”
戚廷蘊聽她這句,不免起急:“你這話是怎麼說的呢!”又道,“人家結個夫婦,如何惹着你?再說不過聽個書,又不是叫你去學……”
顔瑛倏地變了臉色。
她抿住嘴不再言語,也不再去看驟然頓在原處的戚廷蘊,轉過身走出了巷口。
不遠處又傳來一陣錯落的喝彩聲,她定住腳步,略擡了擡下颔,沒有回頭,徑往來處行去。
***
顔瑾陪着李月芝在偏殿香堂裡聽張姑子宣了會兒卷,聞聽有販草花紙的來了庵中小市擺攤,便出到前頭來挑選,正此時,身邊的丫鬟秋霜忽湊過來低聲說了句:“二小姐,大小姐獨個兒回來了。”
顔瑾動作微頓,轉頭看去,果見到顔瑛沉面進了門首後正往穿廊走,碧桃則落後三兩步跟着。
她略一猶豫,旋後向秋霜吩咐道:“我去淨手。”
言罷,她便放了紙箋,踅而領着貼身丫鬟往另一端角門行去。
牆角處倚着一叢薔薇,顔瑾駐步,摘了朵放在扇囊裡。
她擡頭欲走,冷不丁忽瞧見正向裡不遠處立着個人——一個儒生打扮的年輕男人,在盯着她笑。
顔瑾後背一凜,旋即擡了手拿帕子半擋着臉轉身便往門外退,春風自耳畔掠過,她隐聽見後頭有人在喊小二爺。
回到香堂,她看見李月芝正立在門首前拉着顔瑛的手在說話。
“……三月裡的天氣,本是乍暖還寒的。”隻聽李月芝道,“你這還是穿得少了,我原說你應該披件一口鐘。”
顔瑛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扶在對方臂上的手,口中平聲敬道:“奶奶勿慮,隻是皮上吹了些風,并不冷心。”
李月芝聞言,略一遲疑,颔首不再多言。
顔瑾開口喚道:“奶奶,姐姐。”
李月芝見了她,便說:“正好,客堂已擺了齋,我們過去。”
顔瑛悄無聲地退開了半步。
顔瑾攜了絲笑應下,走來隻從她身後繞過停到李月芝另一手邊,方跟着去了。
母女三人在淨月庵用畢齋飯,也不再另外逗留,循原路返了家。
顔瑛在院中将顔瑾喚住。
“先時在市上順路買的薄荷糖。”她從袖中拿出一個掌心大小的紙包遞來,“你拿些去潤潤喉。”
顔瑾一愣。
顔瑛把糖交給秋霜便欲邁步走開。
“姐姐。”顔瑾叫住她,斟酌了一下,問道,“你和戚家表姐在市集上可瞧見什麼好玩的麼?”
顔瑛的神色變得越發清寂。
“沒有什麼。”她淡淡這般說,轉開了原本與顔瑾對視着的目光。
忽有丫鬟道:“太太回來了。”
尚未來得及回屋的母女三人聽見動靜,循聲回頭,顔太太正當首從外頭進來,她穿了身富貴牡丹紋的綠绫通袖襖,耳上墜着對金丁香。
又有個花信少婦在她身邊陪着,皮膚白淨,身穿石榴紅衫裙,滿頭花翠——便是郭琴兒。
兩人面上帶笑,應是本在說着什麼高興的話。
“哎喲,我當是哪家美人在我們院子裡賞花,原來是大姐姐也領着兩個孩兒回來了。”郭琴兒笑吟吟地先開了口。
顔瑛和顔瑾姐妹倆向二人見了禮。
李月芝朝顔太太道了萬福:“太太可用過飯了?若還沒有,就叫竈上做些來。”
顔太太半壓眼簾,向她瞥去,說道:“這都什麼時候了,竈火早該是歇的,你們若還沒吃就墊些點心。”
李月芝沒有吭聲。
“大姐姐給兩個姐兒今日求的簽運如何?”郭琴兒笑問道。
“小孩子家講什麼運勢,不過求個平順。”李月芝回道。
顔太太喉嚨裡清了一聲。
衆人向她看去。
“今日我在城隍廟遇着對岸的裴大太太。”她擡了擡下巴,說道,“過幾日她要在府裡擺茶會,邀了我們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