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瑛愣怔了半晌。
然後她回過神來,轉而向裴雪君道:“三小姐,能否請你稍作回避?”
裴雪君愣了愣,而後回神應下,起身走開,領着左右進了翠雲小樓。
她上到二摟,行至坐在窗邊對弈的兩個兄長面前,迎着裴潇的目光,說道:“還是二哥會相人,我看顔大姐确是個口風穩當的,便是日後常出入家裡,應也不會随意在外面亂傳些什麼。”
一旁的芳汀接過話來:“可我聽她問康太醫的病症竟是楊梅瘡,不知是出入哪裡給人看的?顔相公家裡也實在太不小心了些。”
“楊梅瘡?”裴潇看向她。
裴清也一怔:“不是說她日常隻出入内宅閨閣給人治療保健麼?怎遇上這樣髒病?”
“她既當着我面問了康太醫,又于得知病症後讓我回避,想來自與那些唱的人家無關,且這些年讓粉頭出家入戶停眠留宿的也不少,讓她撞上了也沒甚奇怪。”裴雪君說道,“不過若是内宅裡的病症,她不好說便可理解了。”又向着裴潇道,“我看她臉色,應也是受驚不輕。”
裴潇沉吟了片刻,說道:“既與裴家無關,你們也不必記挂。”又對裴雪君道,“你與戚家大姐過後見了也弗要去提起,免教人拿來議論了,卻說是你招惹。”
裴雪君端端應了。
裴潇複又向窗下看去,顔瑛坐在那裡,不知在聽康太醫說着什麼,隻是神色越發凝重。
“你是閨中女兒,教授你的又是個遊方僧人,不解楊梅瘡此症也是情理之中。”康太醫啜了口茶,又緩緩說道,“這病本就難以治愈,偏偏病人又是良家女,這背後是非恐怕不少,老夫勸小姐不如還是及早放手,随他人造化吧,你到底是閨中女,實在不宜涉入太深。”
“常言‘内宅之風當從斷三姑六婆之擾始正’,裴翰林引見老夫與小姐相識,是為讓裴家有信得過的女醫可用。”他說,“且看裴家為鄉裡義診這樣的排場,裴大太太屏了其他老道藥婆不用,卻請了小姐來,想是小姐家中也明白這是怎樣的機會。利弊衡量,莫非還不清楚麼?”
顔瑛無言以對。
她垂下眼簾,看着面前清亮的茶湯,還沒有嘗,卻已覺舌底發澀。
***
遲些時候,裴大太太和二太太也到了園子,顔瑛、顔瑾并戚廷蘊三人這邊聽聞消息,便一道循禮過去拜見,裴二太太聽了戚廷蘊的名字,詫問道:“你竟與戚家大小姐是同名麼?”
戚廷蘊臉上紅了紅,垂眸回道:“二太太聽誤了,小女喚‘廷蘊’,并非與戚大小姐同名為‘筠’。”
“哦,怪說呢。”裴二太太笑道,“我還當又是有個螺絲腦裡彎的緣故,不過你二人的名字也實在太像了些,便是親姐妹也沒有這麼像的。”
戚廷蘊的臉更紅了。
顔瑛開口說道:“二太太有所不知,我姨父祖上雖與戚府已分了家,但心裡是念着本的,是以給我表姐和表弟起名都未離字輩。”
裴二太太又一笑,說道:“原來如此,倒是難得你們表姐妹感情還這樣好,來了莊上也陪着。”
客堂裡靜了靜。
“伯母,”裴雪君向着裴大太太說道,“如今正在蠶月裡,明日也不好四處喧嘩,二哥已吩咐了莊頭到時領上些人在周圍巡一巡,以免雜亂中生出枝節來。”
裴大太太微微颔首,看着她含笑回道:“自家人,還是像你們這般同心協力才好。”
裴二太太牽着唇角看了自己女兒一眼,擡手壓了壓鬓發,一聲也沒發。
晚上,廚下做了阿彌飯送來,戚廷蘊沒吃兩口就放下了。
“你不是愛吃這個麼?”顔瑛給她抄了一勺蔥香蠶豆,說道,“再多填些,這裡可沒有駱駝擔走街串巷。”
“我在家也見不着駱駝擔,那本是城裡才有的。”戚廷蘊說着,又笑笑,“我真飽了,你們吃吧。”
顔瑛放下筷子,揉了揉額角:“我也飽了。”
顔瑾見狀,嘴唇微抿,随着也放下了碗筷。
戚廷蘊看了她們兩個一眼,又重新拿起筷子扒了口飯,嚼了嚼咽下去,說道:“是我連累你們了。”
顔瑛拿起勺子,随手又抄了勺蠶豆放在顔瑾面前的小碟裡。
顔瑾看了看她的側臉,少頃,複也拿起筷子,一面默默繼續嚼着先前嘴裡未吃完的那半口。
“不過無洞掘蟹,不必細想。”顔瑛語氣淡淡地說道,“他們自家的事,自家會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