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廷蘊愣了愣:“她為何要硬找茬子?”
“不知,也不必知。”顔瑛走到後面條桌前坐下,将翻開的醫書拿在手裡,語氣更淡,“大門大戶的事,與你我都沒什麼關系。”
顔瑾轉眸向她看去,略一沉吟,開口說道:“姐姐,你明日開始義診之前,還要先去給裴大太太看個平安診吧?”
顔瑛目光微頓,擡眉看向她。
顔瑾正正與她對視,又輕聲道:“她老人家對你,對我們家,還是很擡舉的。”
“瑾姐說得有道理。”戚廷蘊也向着顔瑛說道,“二太太那邊不知如何讨好,暫且先罷了,但大太太今日還是幫我們說了話的,你多少表表意思,隻當禮尚往來,裴大太太知你盡心也好。”言罷,又招呼她,“你也再過來多吃幾口吧,瞧你瘦的,風寒又才剛好,這幾天且有得忙呢。”
顔瑛重新舉起書,沒有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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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二太太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問身邊的黃媽媽:“你瞧着我這裡眼尾是不是又生了根紋?”
黃媽媽手裡幫她卸着花钗,口中笑意安撫:“沒有的事,太太是燭光裡看岔了。”
正說着,裴雪君來了。
她向着裴二太太道了萬福,說道:“娘,我聽她們說,晚上的阿彌飯你沒吃幾口就讓人收了,我就熬了些水菜粥,你嘗一嘗合不合口味吧。”
裴二太太沒有理她。
裴雪君向黃媽媽對了個眼色,後者旋即笑道:“太太,三小姐記挂着你呢。”
裴二太太對鏡擡手抹了戒指:“說不好嘞,隻怕是棒槌接幡竿,我是配不上做人家母親的。”
裴雪君跪了下來。
黃媽媽連忙來扶她。
裴雪君一時也不起,隻望着裴二太太,說道:“娘,生養之恩,豈是他人能代替?隻今日之事,還請你聽我一二。”
裴二太太看了她半晌,末了,齒縫裡吐出口氣來,給黃媽媽遞了個眼神,後者會意,旋再扶了裴雪君起身,然後領着丫鬟退了出去。
“你倒是說說。”裴二太太靠在鏡台前,看着她。
裴雪君端了水菜粥,走過去,雙手放在她母親面前,然後退開半步,說道:“娘,好端端的,你今日怎麼一來就拿顔家姐妹與伯母鬧不痛快呢?”
不等對方開口,她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明面上顔瑛是大伯母找來的藥娘,可實際卻是二哥親自挑的她,你就不想想,二哥他一個做大事的人插手這些安排做什麼?”
“你又知我沒想?”裴二太太立馬挑了眉毛,說道,“你二哥他不就是想幫你伯母攬權麼?我和你爹心裡明鏡似地。你伯父常年不在南江,卻瑕他原又是個有大前程的,一去京城這麼幾年影子都指望不上,你伯母自說她是書香之家出身,連個算盤都打不明白。你說這些庶務若不是我們這房幫着,這外頭的事能打理得這麼好麼?”
“我就是弗領盆。”裴二太太咬了咬牙,“平日裡我也沒少捧着人家,她注船我都要在旁邊遞個蜜餞,可人家呢?到底骨子裡瞧我商家出身不起,用人往前,不用人朝後。你二哥本事大,這我承認,可他不遲早還得離開南江麼?他當了官,我們光沒沾到幾分,倒和着血肉陪襯人家賺名聲。”
“什麼閨中藥娘不至影響内宅風氣。”裴二太太冷笑一聲,“當誰不知道那顔大姐是個什麼親娘生的麼?她不影響風氣就算不錯了,還說得着别人。”
她一頓喋喋不休,情緒越發激動,裴雪君忙按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
“娘。”裴雪君說道,“你可不要犯糊塗,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是姓裴的,爹和伯父是親兄弟,伯母和二哥也素來照顧我跟兄弟們,賬上那幾個錢算什麼?年年來年年去的東西罷了,爹在外面與那些官家人交際,便是二哥不在南江,你以為那裡頭就沒有他的面子麼?就憑大哥那一點秀才名頭,還有他牽牽雜雜那些事情,戚家大姐這門親可當真是這麼容易結的?”
裴二太太蓦地一頓。
須臾,她握了裴雪君的手,問道:“你說,我們能不能和戚家再親上加親?”
裴雪君一愣,旋即面上薄紅,蹙眉道:“娘,你又說些什麼。”
“這有什麼不能說的?”裴二太太道,“這南江除了戚家,難道還有門第和家事都能配得上娶你的?我和你爹原也想過,趁着你二哥在南江休養,若這回你大哥和戚廷彥都能中舉,就能讓卻瑕出面,把你和戚廷彥的事情定下來——不過我卻聽說戚家那老爺子不想讓他寶貝孫兒連着下場。”
裴雪君聽着,眉頭蹙得更深了些:“你還想叫二哥出面?”
裴二太太滞了滞,抄勺喝了口粥,擦擦嘴角,才說:“我心裡有數,你當我還真會去拆你伯母的台麼?隻不過咱們既也投了錢本,自沒有讓人家全把好處拿了的道理。”
“要是你和戚廷彥的事情能成,他與你大哥又能雙雙再中進士。”裴二太太擡眸,望着浸潤在月光裡的那扇明瓦窗,唇角彎了彎,“那我便就是有兩個進士撐腰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