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她們的半輩子。
“我之前來堂裡的時候,好像不曾見過她們?”顔瑛似不經意地問道。
王秋兒嘴角一挑,将散在腦後的長發用手指撥了撥,說道:“人家嫌我們聚在一處鬧得很,自在屋裡養孩子嘞,你是沒見着她,怕見着了也先要被吓一跳,她那臉上的疤——這麼長,”她豎起兩根食指比劃着,“蚯蚓似地。”
窗戶突然“咚”地一聲被重重砸了下。
屋裡的人還沒反應過來,屋外已傳來個聲音罵道:“冷心肝的□□還看的什麼病?死又死不着你,不過就是為了塗脂抹粉,有那工夫來管别人母女道别,不如好生把院子裡的□□味去去!我哭我的,礙□□那張臉什麼事?有些人自己兒子雖死了,但還養着叔叔嘞,當然不曉得别人為女兒哭什麼!”
顔瑛眼睜睜看着王秋兒的臉色從起初的嘲笑到最後變得發青。
屋外還傳來了那人和謝氏拉扯的聲音。
王秋兒倏地站起來走到了窗邊,伸手就把泛着彩光的明瓦窗給推開了,她就隻着了身上那件妃色的寝衣,倚在窗裡,向着來人張口便道:“老娘是沒了兒子,但你那女兒也留不住,如今你跟我都是在這嫠節堂裡混日子的人,情管我養着誰,總好過你連個女兒也養不了,你哭喪哭得震天響,女兒還不是隻能出去給别人當奴做妾,你在我這裡撒潑能怎地?就撒破天也把你那肚皮撒不成金的,你還不如惦記惦記她能活到多大!”
屋外的素衣婦人蓦地頓住了,她手還抓在謝媽媽的衣袖上,卻已濕了一臉。
婦人忽然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哭起來。
王秋兒也不管有人在角門探頭探腦,隻冷笑了聲,繼續說道:“我就沒兒子也比你這大肉蛆活得好,我看你那頭打小時候就沒長全,日子好壞都分不清楚的!”
顔瑛見她不依不饒地追着那婦人刺激,正想勸阻,卻見王秋兒已向角門邊上幾人丢了句:“看夠了熱鬧就把她拉走,這堂裡沒你們的事啊?光曉得吃喝。”
那三兩個嫠婦就低了頭快腳進來院子,幫着謝媽媽把這疤臉婦人架回去了。
王秋兒這才關了窗。
“顔小姐别在意那些不識好歹的人說什麼。”她走回來坐下,“那大肉蛆今日找罵一場,定好些日子也不敢再冒頭。”
顔瑛微頓,平平說道:“我沒有什麼在意的,不過你與那位娘子都住在嫠節堂,想必也是看着她女兒長大的,是否真有必要把話說到這樣地步?”
王秋兒聽着一笑:“顔小姐這話說的,我自己孩子我且說不上喜歡嘞,何況她肚皮裡出來的。”
顔瑛看了看她,沒再說什麼。
開完了藥,顔瑛收拾過起身要走,王秋兒又将她叫住,笑吟吟說道:“顔小姐閑時就來我這裡吃吃茶,我正愁沒人說話嘞。”
她囫囵應了,走出門,看見謝氏來說道:“範婆那裡請小姐空了過去給一位娘子看看。”
顔瑛就從那道連通了兩邊院子的角門穿了過去。
範婆子正站在院裡樹蔭底下等着她。
“是剛才那位娘子麼?”顔瑛腳下未停,問道。
“餘娘子沒什麼,送回屋裡歇着了。”範婆子道,“是才來那位吳娘子,上吐下瀉的,吃不好東西,她先前聽說小姐在間壁院子給王娘子看診,就讓我來請你。”
顔瑛想起了那個從黃柏陂來的十九歲嫠婦。
吳娘子的住處就在花園邊上,巧的是,她與先前那位餘娘子正是樓上樓下的鄰裡,顔瑛才走入檐下就隐隐約約聽見了餘氏在樓上哭的動靜。
她在門前定了定。
範婆說道:“沒事的,打她女兒滿十歲開始她就是隔三差五要鬧一場,哭完了母女倆還是得過日子。”
顔瑛不由道:“這位餘娘子臉上的疤痕……”
“是她自己用剪刀剌的。”範婆随口說着,伸手推開了面前的槅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