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家裡有些事就不留你了。”她說,“你來是因蓮姑吧?你那裡什麼消息?我今日才見了裴府四公子,他說官家醫人就快要進村了。”
顔瑾似乎看見了她眉宇間正燃燒着的火星子,好像裴清的這句話并沒能減輕她絲毫擔憂。
“我也聽爹說了。”顔瑾言罷,又把先前對王若蘭說過的那些話向她再說了一遍。末了,她看了看戚廷蘊,斟酌地問道,“你這裡有什麼要我幫忙麼?”
戚廷蘊愣了一下,看上去有些意外,她頓了頓,才說道:“我小弟走失了。”
這回又換作顔瑾一怔:“怎麼……”
“總之,就是在外面與我爹走散了。”戚廷蘊臉上一陣紅又一陣白,她飛快地說道,“我們剛才已去報了官,但官府現在的人力和精力恐怕都很難顧及。裴四公子說裴翰林倒是與缇衛司的指揮相識,但他在溪望村裡……”她把頭猛地一甩,像是在甩走某種惱人的東西,“對,我剛想起來,或許你能幫忙向姨父說一說?他在衙門裡認識人多,好歹方便時幫我們催一催。”
顔瑾想也不及想地就點了頭:“好。”
戚廷蘊又向她道過兩句謝便急急踅步回去了,顔瑾看着她的背影,幾乎可以想見此時此刻在戚家那扇門背後會是如何的一番怨憎和憂慮的情景。
這情景令她思而生懼。
她匆忙扔掉那酷似某種回憶的想象,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是了。她想,裴翰林認識缇衛司的人,那次在糍粑教門前她看到過。這念頭剛一閃過,她就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那鮮血和哀嚎橫飛的場面,寒意像螞蟻爬上脊背,她深吸了口氣,強把這場面從腦海中壓下去,繼續思索着:裴卻瑕為了一匹馬也敢闖疫村,想來應是有些準備在的。
不。顔瑾想,他應是“一定”有些準備在的。
現在溪望村雖設卡戒了嚴,許進不許出,可誰能攔得住那些神出鬼沒領着皇命行事的缇衛?會不會……
“小姐。”秋霜突然飛快扯了下她的袖子,“那好像是程家公子。”
顔瑾蓦地撇眸看去,果然見到程近約帶了個仆從剛從一家店鋪出來轉到街上,正向着她這方款步行來。說時遲那時快,她幾乎想也沒想就拉着秋霜拐進了旁邊的巷子。
“小姐,”秋霜險些被她扯了個趔趄,站穩後忍不住問道,“這是在大街上,我們躲什麼啊?”
顔瑾也覺得自己的反應有些大,但不反應也反應了,她隻好硬着頭皮把那種莫名的感覺潦草地解釋了一下:“他看起來心情不錯。”
秋霜更加茫然。
“難得他正在幫我們家做好事。”顔瑾的耳朵有些發燙,“既他心情好,我們最好不要與他說話。”
秋霜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一面跟着她繼續在這陌生的僻靜小巷裡穿行,一面建議道:“但說不準程公子心情好,小姐可以順便問問那镯子換了多少銀,再謝他兩句,豈不讓他心情更好些?老爺他們正希望和程公子常來常往嘞。”
顔瑾沒吭聲,隻埋着頭往前走。
“喲,”前方近處忽傳來個輕飄飄像挂着油珠子的聲音,“好俊的小娘子,這是剛與哪個相好的耍過,又串來你哥哥跟前的?”
顔瑾猛然擡眸,待看清眼前橫着兩道怎樣的陰影攔路後,霎時白了臉。
秋霜已扯着她往後退了兩步,開口時聲音有些哆嗦:“呸,我們小姐是秀才家的女娘,你們怎麼敢——”
“秀才家女娘。”其中一個鼓着雙白果眼的瘦高個學着秋霜的語氣,有意搖頭晃腦地說着,“嘿,你哥哥還是裴府的爺嘞!這位——”他用大拇指指了指旁邊那滿面痤瘡的男人,笑道,“戚府的,像不?”
顔瑾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沉聲說道:“青天白日的,此處也并非什麼荒山野嶺,你們最好不要亂來。若是隻想要幾個錢來吃茶,我這裡倒也有些,你們全拿去就是。”
白果眼挑着眉毛,伸出左手攤開掌心,沖着她晃了晃手指。
顔瑾低聲吩咐秋霜:“把錢袋給他們。”
秋霜咬着嘴唇從身上把錢袋掏出來,擡手用力朝那人丢了過去,被痤瘡漢子一手接住了。
顔瑾拉着秋霜正要往回轉,卻聽那人又懶洋洋說了聲:“站住。”他又道,“簪子。”
顔瑾隻得站定,從發間把那對銀鑲寶花頭簪抹了下來,剛準備擡手扔過去,就聽那白果眼說道:“慢着,這玩意兒扔過來可是把刀子啊。”
她聽出他是想要自己親手送過去,猶豫了一下,忽地把簪子往他面前地上一抛,冷聲說了句:“這樣行了吧?别再得寸進尺,我父親和縣衙快手可有許多交情。”
話音落下,那白果眼果然面色一變,顔瑾趁機拉着秋霜便邁開了腳步,卻不想下一刻就被人從身旁一把用力抓住,隻聽耳邊傳來那油膩膩的聲音說道:“可不好叫小娘子隻丢了财物,不然隻怕你回去就要告狀嘞,不如與哥哥們結個皮肉緣分,也算給你的封口錢!”
他說着已将顔瑾攔腰直直抱起轉了個圈,秋霜吓得驚叫出來,随即就被那痤瘡臉捂住嘴緊緊箍在了懷裡。
顔瑾慌亂中取下了右耳的耳環……
就在這時,白果眼忽地丢開她并退開了一步,顯是不知怎地着了些驚準備要跑。
那痤瘡臉也扔掉了秋霜,但他似乎很快便看清了形勢,馬上故作聲勢地朝着顔瑾她們身後方向惡聲提醒道:“看什麼看?!沒見過挨光的?”
“路過,好奇。”身後有個聲音說。
顔瑾瞬間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