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瑾一愣,轉眸向她看去。
郭琴兒笑了笑:“一個弄裡,别人家說兩句話也趕着往你耳朵裡鑽嘞。”
顔瑛也淡淡笑了笑:“那也總得有恁許多人願意往姨娘耳朵裡說話才是,我們可是沒有的。講起來,那位張娘子到底怎樣一個人,今晚這席上還得都聽着姨娘說才是。”
顔太太臉色微變。
顔瑾這時不急不慢含着笑意說了句:“姨娘講起話來的确有意思,難怪父親最喜歡聽你說話,但凡他有什麼愁悶,與姨娘說過話也就不悶了。”
“說些什麼!”顔太太低喝道,“女孩子家家,講得這些粗俗話。”
起先一直未有言語的李月芝此刻也開了口:“太太誤會了,瑾姐說官人喜歡聽琴娘說話沒有别的意思,隻是講官人喜歡聽琴娘說話而已。她年紀小,哪說得出那些俗話。”
顔太太沉着臉,忽地轉過來瞪了郭琴兒一眼。
已然回過神來的郭琴兒哪裡敢怠慢,忙又捧着她笑說了幾句,桌上氛圍這才又緩了些。
顔同文差了身邊的小厮東出過來找顔瑛
“大小姐。”東出說道,“間壁程公子說他家張娘子近來身子總不大舒爽,想問你明日得空過去看看,老爺和大爺那裡差小的來說聲。”
言下之意便是說顔家父子那裡已經先答應了。
“好。”顔瑛也回得利落。
顔瑾不由向她看去,心間一陣起伏。
顔瑛仍是和往常一樣差不多時候就先向長輩們告辭離了席,顔瑾也如常陪着李月芝,隻是過會兒便尋了個間隙,去到顔瑛屋裡找到了她。
“我還有事沒對你說完。”顔瑾猶豫着,說道,“戚表姐家裡近來出了點事……”
言罷,她就把戚敬和在外面因貪賭不小心弄丢了戚廷繼的消息說了。
顔瑛愣了半晌。
“曉得了。”她胡亂點了下頭,“那我明天先去趟花鳥街看看他們,謝謝你。”
“程家——”顔瑾咬了咬嘴唇,少頃,才又續道,“程家那人,有些怪,挺教人害怕的。”
顔瑛随口問道:“哦,你是說張娘子?”
顔瑾壓着目光往鞋尖上瞧:“不是。”
顔瑛怔了一下,眉頭微皺:“他對你做什麼了?”
“沒有!”顔瑾像是突然受了驚,倏地擡起臉,說道,“沒有做什麼。就是,我就是覺得他有些怕人,所以來同你說一聲,讓你有個準備。”
顔瑛看着她漲紅的臉,不禁暗忖:這程少規到底何許人?裴潇在她面前連戚家人也沒提過幾分,卻隻單單特意提醒她注意與他保持“中中間間”;顔瑾更是一向對涉及男子的事三緘其口,竟也來專門對她說起“程家那人”。
思及此處,為避免不慎得罪人招來麻煩,她改變主意,決定次日早上先去旁邊的程家一趟。
于是顔瑛把這次往程家出診看作和當初去裴府時一樣,謹慎地早早準備好,早早出了門。
她敲開程家大門的時候,張娘子甚至還沒有起床。
顔瑛在院子裡的涼棚下坐了會兒,把小厮送上來的茶點和水果看了又看,心裡正納悶着未見到程家的粗使丫鬟,便忽然看見個年輕男子出現在了視線裡。
她蓦地一頓。
小燕已詫然出聲:“小姐,是上回在嫠節堂外面見過的那位公子!”
顔瑛站起了身。
程近約的面上攜了笑,不疾不徐地走到了她面前。
她看着他,不得不承認,他和裴潇一樣,都有一張很容易讓人記住的臉。
但她不喜歡程近約。這是那日在嫠節堂外乍見到他這張臉時,她就已經生出的感覺。
“程公子。”她平平如常地向他道了一禮,然後繼續平平無常地說道,“我來給張娘子看診。”
她想他若是識趣的就應該自知回避。
但顔瑛很快就發現程近約果然還是那個在嫠節堂外閑逛的人,他并不識趣。
他帶着笑看她,問了句:“顔大小姐,我們見過。”
顔瑛心裡煩他這樣的登徒子,嘴上就也随之更淡了兩分:“公子應是記錯了,我平日隻多往嫠節堂出診,那樣地方如何會是公子這樣人才會去的。”
不想程近約看着她,笑得更深了。
顔瑛覺得他像是在看猴。她厭極了被人這樣不加掩飾地打量,索性便道:“不瞞公子,我姨母那裡昨日也是差了人來叫我過去看看,若是張娘子這裡不方便,那晚些待她方便時我再來吧。”
她低首辭禮。
頭頂上忽響起一個悠悠的聲音。
“你這麼多年,也沒去過你娘的墳上拜祭過麼?”
顔瑛一僵,定在原地,擡起了眸。
“那墳上的雜草我幫你除了。”程近約一笑,說道,“不必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