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旋身走回去坐下,又道:“不過不代表我要聽。”
她正要開口,程近約淺淺擡手一止,再續道:“我這個人,一向把恩和仇都記得深,但你又不是你母親,說的話對我作用有限。我要再想一想,你去給張娘子看診吧。”
顔瑛猶豫地往門首走了兩步,然後停駐,回頭又朝他看去。
程近約斜靠在椅子上,以手支額,閉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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顔瑛從程家出來的時候,正碰上了剛到探花弄的戚廷蘊,姐妹倆乍一相見便擁到了一處,彼此都紅了眼。
“我正說要去看你們。”顔瑛拉住她,問道,“繼哥有消息了麼?”
戚廷蘊抹了把眼角的淚花,搖搖頭,開口時聲音都有些發顫:“你怎麼從旁邊人家出來?他們沒有讓你歇一歇麼?”
顔瑛經她一提,霎時又想起了先前在程家發生的事,反應過來此時兩人還在外面,于是也不多言,牽着她表姐就徑直先回了家中。
“我娘那時候急火攻心,焦慮成疾。”戚廷蘊和顔瑛挨坐在床上,吐了口氣,緩緩說道,“那時候你人在疫村,幸好有裴四爺幫忙,請康太醫給她開了藥方,又送了些藥材來,這些日子已是見好。隻是康太醫說她這是心病所緻,還是要抒懷才行。爹每日裡在家待半天照顧娘,又出去跑半天找弟弟,人也瘦了一圈。”
顔瑛握着她的手緊了緊:“我待會還是和你一道過去看看他們。”又忍不住問道,“姨父他怎會這麼糊塗染上那樣愛好?”
“也不是他貪好那樣事。”戚廷蘊忙忙說道,“是……你也曉得他一直為丢了祖産的事耿耿于懷,騙棍找不着,他心中郁悶,端午那回他在街上被人拉着随手賭了一把,不想竟赢了不少。他就因此存了希望,覺得有機會為家裡挽回些損失——”
戚廷蘊歎道:“娘不是不怪爹的,可是又不忍心怪死了他,所以心裡才更難受。”
少頃,顔瑛忖道:“過幾日衙門要借裴府地方開宴,到時我找機會與裴潇說一說,看能不能借缇衛司的路子幫忙找找人。牽扯到戚府的事可能不太好辦,但我們隻找繼哥,也不影響他們什麼,要用銀子疏通我們就湊一湊。”
戚廷蘊點點頭,說道:“前頭裴四公子也說過可以試試找缇衛司幫忙,可他去打聽過了,說是最近好像缇衛司裡出了什麼事,那裡指揮沒心情管旁的,竟連收銀子都不肯積極。裴四公子說恐怕隻有他二哥能去賣一賣情面,當時裴二爺同你在村裡,我們也想着等你們平安出來了再去尋他問一問。”
顔瑛若有所思。
戚廷蘊見她半晌沒有反應,便又喊了聲“蓮姑”:“你怎麼了?”
顔瑛略作遲疑,吩咐小燕去守了門,然後方向她問道:“你說,有哪裡的老百姓是随意敢與官府作對的麼?”
“沒有。”戚廷蘊想也不想地回道。
顔瑛咬了咬唇,緩緩地把剛才發生在程家的事說了。
戚廷蘊一把更抓緊了她的手,睜圓了眼,壓低聲音道:“他真這麼說?他一個外面來的,不曉得難敵地頭蛇麼?”
顔同文再如何也是于縣衙有些門路在的,程近約張口就是要幫顔瑛的母親報仇,莫非竟沒有想過可能會招來衙門,甚至是因此惹出來的缇衛司麼?或是說……他在南江也有門路?
顔瑛想起了在溪望村裴潇提及那些支應時說的話。
“不太對。”她沉吟片刻,說道,“他好像……是在試探我。”
戚廷蘊立即道:“試探你什麼?”
屋外突然傳來了小燕的聲音:“二小姐,你來找大小姐啊!”
屋裡兩人對視一眼,收聲起身走出了床房。
顔瑾正好從外面進來。
兩邊打過照面,顔瑾喚了戚廷蘊一聲,然後看着顔瑛,頓了頓,問道:“姐姐,你給張娘子看完診了?”
“嗯。”顔瑛回了聲。
“她沒有大礙吧?”顔瑾又問。
“沒有。”顔瑛看着她,說道,“隻是有些注夏。”
顔瑾點了點頭,欲言又止地多看了戚廷蘊一眼。
顔瑛看出她并不是真正要問張氏如何,于是略略一頓,說了句:“我見到程公子了。”
顔瑾一愣,眼睛裡卻并沒有多少驚訝,隻是靜了一息,問道:“他與你說什麼了?”
顔瑛又把她看了兩眼,問道:“你以為他會與我說什麼?”
顔瑾搖搖頭:“沒有。”
她的确無法以為。
程近約說話做事都不講章法,她不知道他會不會像當初出現在自己面前一樣不依不饒逼着顔瑛同他講話,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提起那日在巷子裡發生的事,更不知道……他同顔瑛說話的時候,會不會也像對她那樣無禮。
她甚至不曉得自己到底在好奇什麼。
但是她看得出來,顔瑛并沒有同她一樣被他吓着。
“瑾姐。”顔瑛喚了她一聲。
顔瑾立刻回神應下:“嗯。”
“那位程公子……”顔瑛剛開了個頭,顔太太身邊的丫鬟春杏忽然過來了。
“大小姐、二小姐。”春杏臉上堆着笑,“正好你們二位都在,戚府禮大奶奶那邊差了人來請大小姐明日過府去給戚老爺新納的吳小奶奶看平安診,說讓二小姐也一道過去吃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