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翰林,”他淺淺蹙眉,說道,“這樣,是不是有些太不值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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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微風從荷塘上吹來,清香纏着濕潤的熱氣拂在臉上,顔瑛停駐腳步,呼吸起伏間回首向身後的小院又張望了一眼。
“戚大公子。”
她忽然聽見白墨在旁邊喚了一聲。
顔瑛随即轉過臉來看向前方,果然見到戚廷彥正迎面走來,他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一貫矜傲從容間帶着兩分顯而易見的打量。
顔瑛垂眸向他道了萬福,正欲錯身走過,卻聽戚廷彥向白墨問了句:“裴二哥在裡面麼?”
白墨即禮道:“探花弄的程公子來拜訪,二爺正與他在屋裡吃茶。”
“探花弄的程公子?”戚廷彥顯然還不知有程近約這麼個人,說話間視線已探向顔瑛。
顔瑛便接下回道:“是弄裡新來的鄰居,這次探花弄給溪望村的支應是程家主力。”
戚廷彥看了看她,沒有再多問。
顔瑛于是道辭走過。
日頭已有些盛了。
戴月樓雖臨着一爿小池,但此時池上卻一絲風也無,顔瑛剛走到門首,就看見有十來個裴府下人拉了幾座半人高的冰山過來,正忙着卸下來往裡面運。
白墨叫住從樓裡出來的一個小厮,問過康太醫的位置,便領着顔瑛主仆徑直尋了過去。
踏入樓門,迎面便撲來陣幽幽涼意,顔瑛放眼望去,隻見這一樓廳堂被人為布置劃分出兩處,靠裡搭了處戲台,兩邊階下各擺了一扇四曲的缂絲黃花梨木屏風,一扇繪着四君子,一扇則畫了四季山水;戲台以外便是安置的席桌,她粗掃而過,看見其間已有人頭攢動的數桌,心裡跳得有些快,一時也忘了再去數這廳裡擺了多少座冰山。
“小姐,康太醫在那裡。”
顔瑛順着白墨示意的方向望去,隻見康太醫正坐在第一排邊角的桌席前在給人扶脈,她再定睛一看,發現那看病的不是别人,竟然是戚廷晖。
戚府的大爺戚禮和也陪坐在次子身邊,滿眼關懷。
“二公子的身體沒有大礙。”康太醫收回了手,捋着颌下銀須,說道,“不過有些暑熱挾濕之症。”
顔瑛在旁邊一面候着,一面暗自打量着戚廷晖,忽然,她聽見康太醫喚了自己一聲。
“正好顔小姐來了,”康太醫笑向她道,“老夫以為此症當用清宣溫化飲一方,你以為如何?”
顔瑛愣了下。
戚禮和亦是一愣,他朝她看了眼,随後眉間微沉,似是想說什麼,卻又顧忌着沒有開口。
戚廷晖倒是直望着顔瑛,笑了一笑,說道:“顔大小姐是參與了救疫的,想是這點小毛病應也能與康太醫意見一緻。”
顔瑛曉得他是在提醒她順着康太醫的話說,顯是有意示好。
她略頓了頓,向康太醫一禮,說道:“太醫見諒,我未扶脈,不敢斷言。”她沒去管戚廷晖遞來的眼色,隻繼續道,“不過清宣溫化飲的确是暑熱挾濕的對症之方。”
康太醫撫須含笑颔首:“此方中有荷葉,一貫用量多少?”
顔瑛道:“此時節近有新鮮荷葉,直取一張,效用更佳。”
康太醫眼中笑意更深,正要開口,斜刺裡忽傳來個有些沙啞但卻高亢的聲音贊道:“顔大小姐不愧是裴翰林舉薦給我們南江縣的女醫,瞧這本事,都能和康太醫一起看病開方了嘞!”
顔瑛循聲看去,隻見程重午不知何時恰走到了戚禮和身後,眼中發赤,看得出有些上火,但他滿臉堆笑,語氣誇張,好像恨不得把所有的火勁都用在稱贊她這件事上。
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目光偏過他肩頭,看見顔家衆人從外面走了進來,旁邊的戚廷晖也察覺到什麼,轉過頭,視線正撞上顔瑾,他立刻站了起來。
戚廷晖這突兀地一動,戚禮和也跟着回了頭,連帶本是奔着吹捧顔瑛而來的程重午也下意識把目光投了過去。
“瑛姐怎麼在那裡?”
顔瑾聽見父親顔同文用帶了幾分興奮和期待的語氣竊竊問了這麼一句,遠處戚廷晖那已不加掩飾的關注令她耳根發燙,正窘迫間,涼風裡忽襲來一縷微甜的桂花香氣。
她倏地撇過眸——
“怎麼都站在這裡?”程近約笑問着,一腳踏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