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瑾在戚廷筠的屋裡剛坐了不到半盞茶,戚廷晖就尋了過來。
“天氣熱,”他一雙眼看着她,笑呵呵地說道,“我叫人湃了些瓜果,正好也給你們送些來。”
戚廷筠把眼在他們兩個中間觑了回,也不露聲色,接過話問道:“是挺熱的,你若不用陪在伯父那裡待客,就早些回去讀書吧,免得沈姨娘牽挂。”
戚廷晖好不容易有機會同顔瑾打照面,正盼望着能同她正經說上兩句話,如何肯舍得走?他亦不耐與堂姐做口舌周旋,索性直截了當地道:“我是要回去讀書的,不過正好這裡有兩句話想問一問顔二小姐。”
戚廷筠見他裝也不裝了,詫異之餘又多少有些心嫌他無禮,她與裴澤是正經未婚夫妻也不曾這般說見就見,私相叙話,這戚廷晖倒不講究!
偏戚廷晖又才剛肯恢複正常模樣沒幾日,戚廷筠不想得罪了她伯父和沈姨娘,不便拒絕,也不好丢開手由得他與顔瑾糾纏,但更不想在這裡杵着聽,故而略一思忖後選了個折中的法子,借口去拿書退進了次間。
顔瑾垂着眼簾,緊了緊交握于身前的手指。
“你别緊張。”戚廷晖站在離她兩步之距,認真而略帶局促地看着她,小心說道,“我就是想對你說,我會努力考試的。到時,你的風光也不會在你姐姐之下。”
顔瑾不知該怎麼回他。
到時,自然是到她嫁他之時;可他說的那樣風光,她從未祈求過。
她想他也不會明白,顔瑛在裴府宴上得的風光,與他說的東西是不一樣的。
戚廷晖見她不言,心裡不免有些失落,亦默了一默,又繼續小心問道:“你不願我院試順利麼?”
這話她就擔不起了。
顔瑾忙道:“我并無此意……”
戚廷晖旋又露出高興之色,點頭:“我曉得!”于是打鐵趁熱,立刻又接着道,“我也知以往我努力不夠,如今才有這樣決心也不知晚不晚,但無論如何,至少我已讓我爹娘松了口。”
顔瑾臉漲得通紅,卻一句也出不了聲回應他。
戚廷晖隻當她是矜持,也不為難,原想一氣呵成再多表露幾句,卻聽堂姐戚廷筠在次間裡有意咳嗽了兩聲,隻好意猶未盡地作罷。
“天熱,”臨走時他又叮囑,“你吃些瓜果,都湃過的。”
顔瑾看着他終于走出去,心情複雜地默默松了口氣。
***
顔瑾并沒有與父母在戚府待得太久,回到探花弄的時候,她父親顔同文已是一副有了底的樣子,對顔老爺和顔太太說了句:“且先等院試放了榜。”
母親李月芝也沒有說什麼。
從長輩們那裡出來,顔瑾就帶着丫鬟徑去了間壁程家,敲開門一問,得知程近約已經回來,她心下微松,随後也不再拿張娘子當托詞,直接提出了求見。
書房裡飄浮着絲絲涼氣,顔瑾剛走進門首,就看見一座半人高的冰山正置在風輪前,山腳下的銀盤裡湃着葡萄;地上鋪了張涼席,又覆獅子紋的缂絲毯,程近約赤腳盤膝坐于其上,一手捏了卷書,另一隻手則正往他面前擺算籌。
秋霜見狀立刻轉開了臉,顔瑾的目光則不由自主落在那攤算籌上。
“顔二小姐有話不妨直說。”還是程近約先開了口。
顔瑾回過神,頓了頓,向他道過一禮,用盡量平靜的語氣回道:“想必程公子已知曉我讓秋霜騙了你,但我聽她說,你也并未親自趕回來。”
程近約擡起眸朝她看了眼,一笑:“那依你的意思,倒是我錯了。”他說這話時既無嘲諷也不帶責怪,好像隻是聽見了什麼好笑的事,所以便就随意地那麼笑了。
“我的意思是,”顔瑾臉頰泛過抹紅暈,咬了咬唇,續道,“你既已與那位劉内相見過,難道一點也察不出我為何要差人诓你折返麼?”
見他隻是看着她,她又補道:“這些宮裡的人物可不是南江街頭的光棍,你拳腳是不差,但這世上不是拳腳才能傷人。”
程近約随手放了書,問她:“你想喝茶還是綠豆湯?”
顔瑾愣了一下,回道:“客随主便。”
程近約就吩咐了厮兒去端茶來,然後對她道:“冰鎮綠豆湯雖解暑,但也冷心,今日你倒不必害怕什麼,這裡見不了血。”
顔瑾聽出了他的調侃之意,不免微感局促,但她很快又鎮定回道:“謝公子費心。”
茶點很快便送了上來,銀盤裡還盛了些葡萄——同程近約正在吃的一樣,淺綠的果身挂着冰露,令人望之已心生清爽,她又朝他看了眼,他一笑,示意她随便嘗嘗。
顔瑾嘗了一顆,發現味道甚是甜蜜,竟是西番無核異品。
“接着說吧。”程近約随意說着,抄起一顆葡萄丢進了嘴裡。
顔瑾斟酌了幾息,問道:“那劉太監,對你可有無禮麼?”
不知何故,她覺得這句話說罷,程近約的神色似乎淡了些。
“這同你有關系麼?”他語氣極平靜,不顯半分情緒。
顔瑾感覺到他并不十分領情,忍不住道:“我好意關心而已。”
“那謝了。”程近約仍是平平看着她,“所以二小姐想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