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瑾見狀,扭身就要往外面去,顔瑛眼疾手快把她抓住,瞪了眼:“你做什麼?”
當着父母和小厮,顔瑾說不出自己得罪了程近約的事,漲紅了臉,隻道:“我去程家。”
“要你去?”顔瑛脫口斥了她一句,随後轉過來對顔同文道,“程大人既差了人來請,父親無論如何是要去的。不過他們既肯在前面等着,說明此來也不是為了拿人,父親且從容應對,我待會便去程家為張娘子看平安診。”
顔瑾掌心一緊,咬着牙紅了眼圈。
顔同文常與衙門打交道,深知入了牢獄後如何叫人吃苦,心中到底放不下,臨走前再三托付李月芝:“還是快差人去與爹說聲,恐怕少不得銀子周轉。”
李月芝含着淚連連點頭。
顔瑾後腳就跟着顔瑛出了大門。
隻是她還未跟到程家門前,就又站住,旋後掉轉頭一面往巷弄外走,一面吩咐秋霜:“我們也去缇衛司衙門。”
***
司獄裡不知從哪裡吹來一縷風,映在牆上的火光随之晃了晃,狹窄的刑房霎時充斥着腥臭的氣味,隐隐還泛着些許溫熱,化入了陰冷的風。
程近約斜身靠坐在椅子上,右手執了杯剛剛溫好的桂花酒,也不做什麼,隻是靜靜看着眼前這個蜷跪在地上的人,像在看一幅字,一幅畫,面上有一種悠然的專注。
刑房裡隻有他們兩個人。
程近約沒有說話,程重午瑟瑟發抖地說不出話,室内隻餘炭火燃燒的聲音,偶爾發出細微的動靜。
“我想好了。”程近約忽然帶了絲笑意地說道,“先給你用針,适應一下。”
程重午立刻膝行上前,也不敢擡頭,徑嚷出聲來:“衛公饒命,饒命啊!你老人家說什麼我都認,你老人家要什麼我也都認!”
程近約笑了一笑,傾過身,慢慢俯下背來,看着對方夾雜着銀絲的頭頂。
“那麼,你說我想要什麼呢?”他語聲低輕,喚了聲,“二叔。”
程重午蓦地渾身一僵,不由地倏然擡起頭來,正對上程近約那雙幽冷含笑的眼睛。
“你……”程重午愣怔地望着他,頭裡嗡嗡作響,“阿雲?”
“程回,這是我如今的名字。”他像是在談論着天氣,“先前去‘接’你的時候說過的。”
“……回。”程重午念叨了兩聲,陡然回過神來,整個人立刻向後坐去,原本就沒有血色的一張臉更是白成了紙。
程回又慢慢把身子靠了回去,飲下杯中酒,輕歎了口氣,說道:“我真不喜歡南江這鬼地方,卻偏偏要回來才行。”又看向他,問道,“二叔覺得可有意思?你還是當年那樣,愛與我說是一家人。一家人,本該換着捅刀子才好——你說是麼?”
程重午呆愣地聽到最後,靜了瞬,忽猛地連撲帶爬地又挨到他面前,一伸手抱住了他的左腳。
“阿雲,你誤會了,當年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幾乎已是涕淚縱橫,“你不曉得你母親有多舍不得你……”
程回一腳猛地蹬在他心窩。
程重午倒在地上,半晌沒有緩過氣來。
“我要的不是你們的解釋。”程回眉眼半垂,冷冷地看着他,“今時今日,當冤仇得報,方可有物佐酒。”
他說到這裡,又想到什麼,靜冷的笑容裡卷出幾分癫狂:“不必太擔心。”他的目光緩緩移在程重午的身上,“你未必會死。”
身後傳來門扇打開的聲音。
“衛公。”下屬恭聲上覆道,“探花弄顔二姐求見。”
程回頓了片刻,撩起眼簾,看着室内刑具投在牆上的陰影,少頃,問了句:“顔同文呢?”
下屬道:“已帶回來了,在堂上候着。”
程回沉吟了兩息,說道:“讓他到司獄外等。”
“那顔二姐……”下屬躊躇地看着他。
程回的眼前又浮現出雲興寺裡顔瑾滿眼驚懼的模樣。
“讓她回去。”少頃,他這般說道。
話音落下,他瞥見程重午艱難地用手撐着地想爬起來,便站起身,兩步款行過去,一腳又踩在程重午的右手上。
程回聽着他從喉嚨裡爆出哀嚎,腳下碾了碾,而後淡淡問道:“說吧,戚府何人與你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