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還不知道信沒送出去的謝璟，回到京城後，便馬不停蹄地趕往軍營，尚未走到關押犯人的密室，便見五六個金吾衛端着染血的水盆，在門口進進出出。

謝璟心下一沉，忙大步入内。

此間密室乃是關押重犯之人，穿過一條長長的甬道，便能來到盡頭的一片開闊之地。

此刻那趙王世子四肢被鐵鍊鐐铐吊在血迹斑駁的東牆上，裸露的上半身布滿鞭痕和血迹，竟是無一處好皮，頭往下耷拉着，嘴裡塞着破布，胸口起伏極低，若不細看，渾然和一具死屍無異。

“誰準你們對他動刑的？”

軍醫正在幫他包紮腰間傷口，忽聽身後謝璟冷聲質問。

幾個金吾衛惶誠惶恐地忙解了趙王世子手腳上的鐐铐，将人放在旁邊灰撲撲的床榻上，驚惶失措道：“屬下本來也不想對他動刑的，可他對咱們的人又打又罵，屬下這才.........”

其中一名金吾衛說到此處，吓得額上冷汗津津，忙跪地求饒：“是屬下該死。”

“下去領二十軍棍。”随着謝璟話音落下。

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趙世子，萌生死意的臉上忽顯出激憤之色，他拼盡全身力氣，右手撐着床榻，擡起上半身朝謝璟惡狠狠地啐了一口，簡直恨不能飲其血生啖其肉。

“呸，你個狗雜種，少在這貓哭耗子假慈悲了，枉我爹之前還以為你是可塑之才，悉心栽培于你，可你卻不但不感激，反而還恩将仇報親手誅殺他，若我今日不殺你，我枉為人子。”說罷，作勢就要跌下床榻找謝璟拼命。

旁邊的金吾衛見狀，忙扯着他雙手雙腳要将他強行按在床榻上。

謝璟拂袖吩咐道：“你們都先退下。”

隻一瞬間，獄房裡的金吾衛便退得幹幹淨淨。

謝璟則邁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到趙世子跟前，居高臨下地盯着他：“你今日罵我也好，企圖激怒我，想讓我殺了你也罷，我都可以受着，但——”

謝璟話鋒一轉，臉上那雙漆黑的鳳眸射出一陣陣寒光，“有一點，裴然要明白，前朝覆滅之禍，便是因各方藩王助後宮奪嫡之争引起的，那些本該安居樂業的老百姓，也因此陷入戰亂，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而我卻記得你爹曾和我說過，他便是從那場戰亂中僥幸活下來的人，因此，他十分痛惡朝堂黨派之争，為此更是奮不顧身投身軍營，想要為那些颠沛流離的老百姓，打下一片祥和安樂再無戰争的淨土供以生活。”

“而今，當年他說的那些振聾發聩的誓言猶在，可才短短十幾年，他便将其忘得一幹二淨，更是不顧還未從戰亂中休養生息過來的老百姓的死活，和那些前朝引發戰亂的藩王一樣，為了一己之私，行謀逆之事，妄圖攪亂整個朝堂，緻萬萬老百姓再次陷入險境。”

“且不說你爹此舉對錯，隻說今日若你和那些飽受戰亂之苦的老百姓易地而處，你說，你爹之惡行，到底該不該殺？”

謝璟說到最後，語氣已然沉厲如洪鐘。

趙世子臉上激憤之色漸消，明明道理他都懂，可死的人是他父親，是他的至親，他還是會遷怒于旁人，而今被謝璟毫不留情地戳破這層遮羞布，人霎時站立不穩，頹然地跌在地上，雙肩塌陷，将頭深埋其中。

一陣壓抑悲鳴從嘴裡逸出，回蕩在空蕩的牢房上空。

說起來，謝璟和趙世子還有些同門之誼，見他這般悲痛，謝璟唇抿得極緊，眼露哀傷。

一人一囚就這般靜靜站立許久。

直到哭聲漸小，謝璟才又低聲道：“裴然，你和你爹不同，你是飽讀聖賢書之人，無論思想和見識，都比你爹強上許多，什麼事該做，和不該做，你心裡都一清二楚，與其在這和我耗着，倒不如早日把自己知道的說了，令他老人家的屍骨早日入土為安。”

趙世子聞言，猛地擡起滿臉是淚的臉，不可置信地盯着謝璟，“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