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明宮這份差事清閑得很,不知多少宮女想在此謀份差事,據阿茶所言,冬芝收禮收到手軟,雖然此話有待商榷,但冬芝的架子倒是挺大。
從前,冬芝侍在甯安宮,跟她前主子一樣,心高氣傲,踩低擡高,對阿茶自然也無好臉色。
李桃之躲在牆角,剛欲擡腳,一片衣角自牆邊露了出來。
純白布料,上頭繡了朵桃花。
正欲開口辯解的阿茶,一眼瞧見那朵桃花,一下子認了出來,恰好此時李桃之露出一隻眼,悄悄看向她。
阿茶立馬朝李桃之擺手,擠眉弄眼的。
這是......
不想讓她過去。
李桃之咬了下唇,點點頭,終是沒将那腳擡出去。
其實不通過冬芝她也能進百明宮,這裡頭,有個小道,她十歲時,不小心在此迷路,偶然發現的。
循着小道,李桃之來到百明宮内,提起裙子,方欲踏上台階,便聽到一道熟悉清冽的嗓音。
“此事朕自會斟酌,陶愛卿,公主的嫁妝如今準備的怎麼樣了?”
是皇兄。
皇兄在和禮部侍郎陶立垣談她出嫁一事。
好巧不巧,此時她即将與兩人面對面,李桃之吓得忙拐進另一間裡屋。
她猛地拍了拍胸口,幸好沒當面和皇兄撞上,不然這有理也說不清。
她躲在門後長睫輕眨,深深呼了口氣,兩人交談聲不見,她忙想推開門出去。
結果,便聽見陶立垣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陛下,臣上次随太傅前往元國,帶了些茶葉,您來嘗嘗。”
說罷就要推門。
李桃之眼睛睜大,心跳加速,她吓得忙拉開幔子,躲了進去。
幸虧這幔子是深色,足以掩蓋她。
門被推開,熟悉的雪松香湧入鼻尖,李桃之攥住袖子,盡量讓自己保持冷靜。
她是來找禮部侍郎談事的,怎搞得鬼鬼祟祟?
罷了,躲都躲了,隻能竭力隐藏自己。
“陛下,您坐,臣為您倒茶。”
陶立垣卷起袖子,拿起水壺,将裡頭的茶水倒入白瓷杯,“冬芝方才剛泡的茶,您喝喝看。”
宋沅庭嗯了聲,坐在高位,端起那白瓷杯,掃了眼,“茶湯清澈,聞起來香而淳,是好茶。”
“臣那邊還有些,上次來宮中,太忙,沒來得及給您送去。”
陶立垣唇角勾起,他擡手又拿了些吃食遞至宋沅庭面前,“陛下,禦廚手藝真不錯,這桂花糕軟糯香甜。”
桂花糕......
李桃之眼睛眨了眨,她的阿娘在姑蘇時,時常會做些桂花糕給她和阿茶,阿茶曬茶,泡茶,做吃食的手藝,也是自阿娘那學的。
每次吃到桂花糕,李桃之便想起阿娘。
她垂眸,眼眸閃過一絲落寞。
躲在暗處,她又不敢哭,隻能盡量屏住呼吸,不讓自己暴露。
那邊兩人都未提公事,盡是在說些日常瑣事,大多是陶立垣在說,他極愛講在元國的見聞,這位禮部侍郎口才了得,口若懸河,令人為之動容,李桃之更是聽着聽着有些犯困。
屋子裡燃着檀香,淡淡清香襲來,李桃之更覺昏昏欲睡。
蓦地,響起關門聲,随後屋中安靜下來。
靜到她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終于結束了,這禮部侍郎怎如此話多?
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也就才三十有餘,話竟比學堂夫子還多!
李桃之松了口氣,她掀開幔子,走了出來,脖子因為縮了太久,有些酸痛,她伸手捏了捏,手臂剛擡起,纖細的手腕露了出來,上面空空蕩蕩。
她一擡眸,還未來得及捏脖子,便瞧見端坐高位,正靜靜看着她的宋沅庭。
李桃之微微一怔,與那人清冷的眸子對上,她忙福了身,“皇兄......”
宋沅庭未開口,他端起白瓷,輕抿一口,茶水泛起水霧,隔着這薄薄的霧簾,李桃之仿若看見皇兄的眼眸深了幾分。
她的心猛地跳了起來,從前她與宋沅庭幾乎不怎麼見面,最近不知怎的,三番兩次見面不提,連來個百明宮一件破屋子,都能遇上。
李桃之長歎口氣,剛想匍匐認錯,那人方才開口,“又想跪下認錯?”
“皇兄,桃之......”她擡眸,對上男人的眼眸,心快跳出嗓子眼了。
剛欲解釋,但觸及他眼眸裡的冷意,她又将那話憋了回去。
宋沅庭長指輕碰茶盞,問,“你那心上人就是禮部侍郎陶立垣?”
李桃之眨眨眼,忙搖頭,“不是。”
沉默片刻,宋沅庭輕叩了下木桌,“那是又迷路了?”
李桃之臉瞬間紅了起來,十歲那年,她在百明宮前迷路,恰巧遇見宋沅庭,他當時也是這樣看着她,冷淡疏離。
那年,在皇宮,他是唯一一個對她好,将她送回霧昔宮的人。
指尖陷進掌心,李桃之搖了搖頭,“不是的。”
思忖後,她還是決定坦然,不過她沒臉面對皇兄,隻能垂眸,黛眉微蹙,“皇兄,桃之從前在姑蘇,與揚州刺史之子蘇昱情訂下口頭婚約,及笄後,對方便來提親。”
宋沅庭聽聞,神情淡淡,長指摩挲着杯沿,他沉聲,“朕記得你已過及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