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至霧昔宮,阿茶正在挑揀梅花,她手藝好,打算用梅花做些糕點,從前,在姑蘇,李桃之也随着阿娘搗鼓這些花瓣,但她愛玩,沒阿茶那般有耐心學。
但今日不知怎的,她起了心思,拂了拂裙擺,蹲在阿茶身邊,從竹筐裡,将一些枯萎、泛黃的花瓣揀出來,扔在一旁。
她身上的果梨香襲來,阿茶回過神來,她豎着兩個圓髻,臉圓圓的,眼睛大大的,很有喜感,此刻,看見李桃之在做這些粗活,她忙按住李桃之的手。
“公主,您金枝玉葉,怎可做這些。”說罷,她便欲将那竹筐挪走。
李桃之卻笑笑,“阿茶,從前在蘇州府,阿娘便老讓我摘花,那時,我總嫌煩,現在啊,倒很懷念那時候。”
在宮闱已有十年,她雖挂了公主的名頭,但她終究不過隻是太後的棋子,終日困在宮闱,她已忘了自由是何模樣。
阿茶聽她這般一說,手松開,她起身,端來一杯茶遞給李桃之,“公主,嘗嘗看,奴婢今日泡的蜜漬梅花茶。”
李桃之眼睛一亮,她起身,纖長白嫩的手指上,還殘留着臘梅的花瓣,她沒拭去,而是挑起,扔進了茶盞裡。
李桃之端起那盞茶,掃了眼,茶湯呈煙粉色,幾朵臘梅浮在其上,随着她的動作緩緩浮動。
她看了片刻,微微一笑,“阿茶,你真是繼承了阿娘的手藝。”
阿茶勾唇,将手在帕子上擦了擦,“公主喜歡便好。”
從前在姑蘇,公主不愛學做糕點,夫人便耐心教着阿茶,夫人說,如果有哪天她不在了,好歹還能留點念想給公主。
如今想來,夫人恐怕早就覺得自己命不久矣。
阿茶歎了口氣,蹲下繼續挑揀梅花。
李桃之淺啜茶水,看了阿茶片刻,問,“阿茶,你怎不問我今日去長安宮,結果如何?”
阿茶捏着梅花的手指,頓了頓,她擡眸,燭光下,眼底情緒淡淡,“公主,若是有好消息,您早說了。”
她這話說得沒錯,但李桃之還是覺得奇怪,今兒個,自打從百明宮回來後,阿茶一直神情黯淡,連笑容裡都含着勉強。
李桃之瞬間反應過來,她雖腦瓜子不靈敏,但和阿茶,這麼多年相依為命,她早已熟知阿茶的神情,當即她擱下茶盞,蹲下,湊到阿茶面前問,“阿茶,你告訴我,你早知道蘇昱即将成婚了,是不?”
話落,屋子裡一陣靜谧。
霧昔宮常年燃着香爐,香爐裡是阿茶根據夫人的配方,調制的梨花香。
李桃之偏愛果梨,無論是随身佩戴的香囊,亦或是宮中點燃的香,她都喜愛用果梨。
此刻,燭光下,她着一身素白的齊胸長裙,兩手擱在胸前,那兩隻手纖長,如玉白光滑細膩,漂亮極了。
一雙眼,盯着阿茶,杏眸裡閃着碎光。
阿茶低頭,點點頭,“是,下午阿茶遇見禮部侍郎了,他親口和我說的。”
頓了頓,她解釋,“之所以不告知公主,是阿茶不敢說,阿茶不想看見公主傷心難過的樣子。”
她垂眸,眼眶泛紅,眼淚落了下來,她忙用手背去擦拭,“公主夠苦了,阿茶不想給公主撒鹽。”
李桃之看了她片刻,心中一陣刺痛,她從懷裡掏出宋沅庭的令牌,放在阿茶掌心,“傻瓜,我沒有那般傻,将希望寄托于男子身上,你瞧,這是什麼。”
冰涼的觸感襲來,阿茶手指拂過那令牌,她一震,“公主,這是......”
李桃之笑了笑,“陛下的令牌。”
阿茶擦了擦眼淚,起身拿着那令牌好生打量一番,嘴角揚笑,“真的是陛下的令牌。”
在宮闱十載,阿茶自然知曉這令牌的來曆,這乃是最珍貴的血玉制成,從前陛下下江南時,偶遇歹人,是這令牌替陛下擋了一箭。
後來,陛下一直将這令牌放在胸口,今日,居然給了公主,阿茶極為不可思議。
“阿茶,明日帶你出宮。”李桃之笑道。
她笑起來極為明媚,臉頰微微泛紅,杏眸水泠泠的,巴掌大的小臉,瑩白透亮,愣是誰瞧上一眼,也挪不開目光。
阿茶看着這令牌,眼神微滞,片刻後,她點頭,“好,公主,明日我們出宮逛逛。”
她将令牌重新遞給李桃之,語氣認真,“公主,這是您的令牌,勿要給别人。”
李桃之忙捂住她的嘴,緊張兮兮的,“阿茶,休要胡言,這令牌乃皇兄的。”
阿茶未開口,她隻是盈盈一笑,蹲下繼續摘梅花了。
*
翌日,一大清早,兩人另辟蹊徑,來到長亭宮時,李桃之是閉着眼走的。
宮門大開,李桃之迅速拉着阿茶出了宮。
因為有陛下的令牌,這一路暢通無阻。
她今日方便遊玩,特地換了身輕巧的煙粉羅裙,比尋常宮裙要單薄些,但行動不受束縛,頭頂戴着帷帽,将那閉月羞花的臉遮住。
阿茶着豆綠長褲,白色襖子,依然是梳着兩個發髻,俏皮又可愛。
兩人出宮次數極少,此次出宮,頗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李桃之想着福源閣的那口桂花糕,找了許久,才在長安街找到那家商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