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淩無非掉下山坡的第二天,沈星遙循着蛛絲馬迹,來到了附近山頭的鎮子裡。
山中小鎮,行人疏疏落落。此間不似大市鎮那般,因常有行客往來而開滿客舍酒家。街邊鋪子裡賣的多是日常所需米面油鹽一類物事。
沈星遙鞋裡進了石子,在街邊停下,剛好是在一間當鋪門外。她一手扶牆脫了靴子,剛倒出石子,便聽見當鋪裡傳出争執聲,餘光一瞥,看見幾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擠在櫃台前。
領頭那個少年手裡舉着一串白玉鈴铛,對當鋪掌櫃道:“你再好好看看!這東西肯定不便宜!”
“至多兩百文,不能再加了。”當鋪老闆眯着眼,一副沒睡醒的模樣,“要當就當,不當趕緊走。”
“當不當?”這幫少年雖穿得流裡流氣,不修邊幅,但到底隻是一群半大孩子,聽掌櫃這麼一說,立刻轉身湊到一起商量起來。
沈星遙皺了皺眉,當即套上靴子,大步跨過門檻走進當鋪,一把将鈴铛從那領頭的高個少年手裡搶了過來。
“你幹嘛搶我們東西?”少年跳了起來,拉過一幫小弟兄,把沈星遙圍在中間。
“你的東西?”沈星遙捏着鈴铛打量一番,眉心越發緊蹙,“從哪得來的?”
這鈴铛,分明是七年前淩無非送給她的定情信物。一人一串,幾乎不曾離身。
這串鈴铛,竟會出現在這幫熊孩子的手裡?他究竟遇上了什麼麻煩?
沈星遙嗅到鈴铛上淡淡的血腥味,心下立覺不妙。
“你……”高個少年支支吾吾,“你管我怎麼得來的。”
“我再問一遍,”沈星遙握緊手中鈴铛,眼中倏地湧起寒芒,“從哪得來的?”
幾個少年見勢不對,轉身撒腿就跑。個頭最高的那個離沈星遙最近,稍慢了半步,被沈星遙兩指扣住右肩,直接按倒,當場跌跪在地,半點動彈不得。
當鋪掌櫃慌了:“哎,你們怎麼在這打架……”
“掌櫃的挺會開價,好幾貫錢換來的東西,就隻值兩百文?”
沈星遙話裡透着寒意。掌櫃的一聽,立刻閉上了嘴,縮去櫃台底下,不敢再吱聲。
“痛……痛痛痛痛……”高個少年疼得龇牙咧嘴,道,“先到者先得,你懂不懂道上的規矩?”
“你也知道和我談規矩?”沈星遙冷冷道,“少廢話,再不交代,當心我不客氣。”
少年拼命掙紮,卻忽然聽見骨節錯位的咯吱聲,頓時受了驚吓,縮成一團,小聲支支吾吾道:“是……是城外山坡上……撿的。”
“帶路。”沈星遙将他錯位的關節推回原位,話音又冷了幾分。
少年的同伴們雖都跑出了當鋪,卻都不敢走遠,一個個躲在當鋪隔壁米店堆放的箱子後往外張望。
這個年紀的孩子半大不小,個頭已與沈星遙一般高,隻是細胳膊細腿,生得還不夠結實,穿得邋遢,痞裡痞氣,顯然都是家裡沒大人管的,聚在一起讨生活,便成了混混。
那少年接被沈星遙扣着肩膀推出店門,雖然不情不願,卻無法反抗,隻能聽她吩咐,在前邊領路。
沈星遙握着少年撿來的那串白玉鈴铛,指尖摩挲過一圈圈環扣,神色清冷。
少年猶豫着往前挪步,走得十分緩慢。
沈星遙不動聲色,左手撫至腰間佩劍,拇指輕推劍格,露出鞘外半寸,又倏地松開手指。
靈淵“铿”地一聲落回鞘内。
少年聽得一個激靈,縮起脖子,趕忙加快了步伐。
沈星遙跟在他身後,一路走出鎮子,來到郊外山嶺,越往深處,越覺有股發臭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就……就是這附近了……”少年打着哆嗦停下腳步,指着草地道,“我們……我們昨晚偷了錢,被人發現,逃到這山裡,被石頭絆倒,剛好摸着這個……”
“然後呢?”沈星遙眼皮也沒擡,心下騰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然後……然後一起來的弟兄說……說踩着了死人,我們害怕……就……就又跑回了鎮上……”少年哆哆嗦嗦,連話都說不利索。
沈星遙沒有說話,隻是低頭循着足迹尋找起來,果然在一丈開外找見一具大漢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