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子?”沈星遙目露疑惑。
“女俠有所不知,”一老妪說道,“我們村裡有個寡婦,算起年紀,也有五十了。她丈夫還活着的時候,總喜歡喝酒,喝醉了便打人,結果有一回,自己磕在門檻上摔死了。”
“這原本呐,她還有個兒子,好好拉扯大也能做個依靠。”老妪繼續說道,“誰知那阿婆自死了丈夫以後,便整天神神叨叨的,天天把兒子捂在懷裡。小孩子嘛,兩三歲的時候,抱懷裡也沒什麼,到了三五歲,也還是成天摟在懷裡,家裡有什麼就喂什麼,熬了豬油便直接往嘴裡灌,睡覺也要一起,那孩子被她養的……哎呦,胖得都快不成人形了。”
“就是就是,我聽我娘說過這事。”另一年輕婦人道,“她天天都要和兒子睡在一起,當着别人面也要摟着左親右親。她那個兒子,七八歲的時候都還不會下地走路,隻能坐着躺着。有一日她去做飯,把兒子放在門口,沒成想被狼給叼去了。”
“那後來呢?”沈星遙追問道。
“後來?”婦人壓低嗓音,神神秘秘道,“後來她就真瘋了,天天嚷嚷着要去山裡找兒子。咱們村裡的男人,隻要從山裡砍柴出來,就會被她當成兒子摟懷裡,誰不怕她呀?”
“她見我們都躲着她,也不知是清醒了還是更糊塗了,便跑去山裡找兒子了。”另一婦人道,“我們原本以為,她也被狼給吃了,誰知前幾個月還有人看見她,多半啊,是在狼窩裡給住下咯……”
沈星遙聽完這個離奇的故事,不禁愣了愣。
惡丈夫、瘋老婦、胖兒子,一個凄慘得不能再凄慘的故事,到了最後,也隻是村民口中的談資。
然而淩無非下落不明,山中又有餓狼吃人。尋人一事迫在眉睫,半點不容耽擱。沈星遙隻敷衍了幾句,便向村民辭行,趁着天還沒黑,沿着崎岖的山道,往重重樹蔭遮蔽的峰巒間行去。
天色愈暗,林間斑駁的光點漸漸氤氲成橘紅的暖金色,又漸漸褪去,直到灰沉沉的天幕徹底将四野攏蓋。
沈星遙擡頭望樹,分辨着方位,卻忽然聽見一聲狼嚎。
狼嚎聲起,群狼呼應,聲音清晰可聞。
“這麼晦氣嗎?”沈星遙歎了口氣,取下腰間靈淵,撥開擋在眼前的灌木,探頭望去,卻聽見周遭又安靜了下來。
她略一思索,換了個方向,往山林另一側走去。
夜風穿過林野,呼嘯聲似野獸。山嶺深處,老樹參天,冗雜繁茂的枝葉向上延展向夜空,仿佛一隻隻鬼手,張牙舞爪争搶着懸在高處的那一輪圓月。
卻在這時,她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撥開灌木走出林子,卻看見七八雙綠幽幽的眸子,在她周圍圍了一圈。定睛一看,灰撲撲的一片,都是狼。
其中一頭,走路一瘸一拐,正是白日裡追捕小女孩的那隻。
沈星遙大驚退後,卻見頭狼已站上高處,仰面長嘶。一聲呼後,圍在四周的狼群,連同那頭跛腿狼,全都撲了上來。她無暇多想,拔劍便斬,也不知是劃開了哪頭狼的肚子,血和内髒,一股腦都潑在了她身上。
另一頭狼的爪子,徑自朝她肩頭呼了過來。沈星遙有所察覺,趕忙錯步疾閃,卻撞到了另一頭狼跟前。
狼與人不同,沒有太多無端而生的小心思,族群意識遠在性命之上,如今同伴受傷,成群結隊來複仇,絕不會生半點退卻的心思,又已習慣了撲殺,有着自己的一套法則。是以人與群狼相鬥,縱武功蓋世,體力消耗,卻比與人相鬥多上數倍。
一番惡鬥之下,沈星遙的左袖被狼爪撓下了半截,胳膊上也多出三道傷口。半幹的血水沾着幾根狼毛,卷在青玉絞絲镯的縫隙裡。也不知那血究竟是狼的,還是她的。
七頭餓狼,大半已經倒地,還剩下三頭,體力亦已消耗了大半,在她跟前圍了半圈,一個個虎視眈眈。
沈星遙雙手扶膝,腳底往後挪開半寸,一面大口喘息,一面留意着三頭狼的動靜。大顆汗珠沁出額前,滴落在睫毛上,悶聲落下,令她視線也變得朦胧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