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遙離開後院,一路沿着長廊走開,始終低頭蹙眉,似在思索何事,不論任何人與她說話或是打招呼,一律聽不見。
她回到房中,立刻關上了門,獨自坐在桌旁,隻覺得自回到中原以來,所見種種,都古怪萬分,俱是些零散細碎瑣事,怎麼也無法拼湊完整。
正想着,忽聽敲門聲響,随後傳來沈蘭瑛的話音:“小遙,你還好嗎?”
“姐姐?”沈星遙愣了愣,即刻起身,一拉開門扇,正對上沈蘭瑛一臉擔憂的面容。
“你沒事吧?”沈蘭瑛跨過門檻,拉過她的手,道,“剛才就看你臉色不好,我擔心……”
“沒事。”沈星遙搖頭,拉着她一同坐下,淡淡說道,“一切尚無定論。就算真有什麼,也傷不了我。”
“怎說?”
“我離開他三年,加上這一年在外雲遊,時辰加起來的确差不多,隻不過……”沈星遙眉心微微一蹙,又很快舒展開來,“我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你是說……你沒有懷疑他?”沈蘭瑛聞言,不由愣了愣。
窗外忽然起了風,吹了一陣,又停了下來。
那個模樣古怪的男孩暈倒後,便被立刻送回房去。因其太過年幼,白落英特地囑咐,多派了些人手照料。
淩無非雙手環臂,側身倚在院中那棵老槐樹下,眉頭緊鎖,靜靜看着客房門前進進出出的門人,漸漸陷入沉思。
“怎麼?看見兒子暈倒,心疼了?”白落英的話音從他身後傳來。
“您就不會盼着我點好。”淩無非頭也不回,不鹹不淡回道,“有您親自帶頭,再這麼傳下去,假的都得變成真的。”
“所以你是不認賬了?”白落英走到他身旁停下,“若非你當年為讨好薛良玉,淨做些傷風敗俗,有損門風之事,也不會惹來這麼個爛攤子。”
“我怎麼就有損門風了?我幹什麼了?”聽見老大一口黑鍋當頭扣來,淩無非立刻反駁。
“哦?”白落英眉梢微挑,“這麼說來,那時候成天在外吃喝嫖賭,尋釁滋事的倒成别人了?可别告訴我都是逢場作戲,你們男人什麼德性,我還不知道?成天裝作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嘴上說吃虧,背地裡但凡沾得上邊的女人,便宜早都占盡了。”
淩無非聽了這話,隻覺頭疼不已,當即扭頭朝她望來,耷拉着臉,面無表情問道:“我在您眼裡就是如此不堪?那您還認我回來幹什麼?”
白落英神色依舊寡淡:“是我要認你嗎?難道不是你死乞白賴纏着你表舅父,非要回來不可?”
“我這……”淩無非被她劈頭蓋臉一頓冤枉,隻覺二十幾年來頭一次在至親之人面前如此委屈,立刻來了脾氣,擡高嗓音道,“那就算像您說的,我就是如此不堪,卑鄙無恥,心術不正。那您也沒管過我不是嗎?行,那就按您說的,我品行不端,敗壞家風,那又如何?哪礙着您了嗎?”
“你說什麼?”
聽到沈星遙的話音傳來,淩無非身形蓦地一僵,猛一擡頭望去,剛好看見沈星遙與蘭瑛姐妹二人朝偏院走來。
他腦中空了一瞬,立刻反應過來,三步并作兩步跑至她跟前,慌忙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剛才就是……”
沈星遙白了他一眼,直接從他身旁繞開,走到院中,目光越過庭中往來人等,往男孩所住的屋子裡看去,正疑惑着,突然聽見一聲驚呼,緊跟着裡邊便亂成一鍋粥,嘈雜聲中,傳出一聲尖銳的叫喊:“這孩子,怎麼見人就咬呢?”
院中幾人見勢不對,趕忙奔入房中,隻見四五個門人與那男孩拉扯成一團,而那個男孩,則死死抱着一名黃衫少女的腿,張口便咬。
“這是野狗投胎不成?”淩無非飛快搶上,兩手托着男孩腋下直接拎了起來,扔回床榻上,見有門人受傷,即刻上前查看,恰好背對着床鋪。
誰知男孩摔倒在床上,又一個轱辘爬了起來,朝他撲了過去。
沈星遙瞧見此景,幾乎是下意識跑上前去,一手扣住他胳膊大力拽到一旁,半邊身子剛好靠在床沿。與此同時,男孩的手也抱住了她小臂,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等到淩無非反應過來,将那男孩推開,已看見沈星遙手臂上多了兩排帶血的齒痕。
屋内衆人一擁而上制住那男孩,卻不想這男孩力大無窮,掙紮了幾下,半邊身子便掙脫出來,又待撲上前來,好在一旁的少年眼疾手快,将人按了回去。
小小孩童,體力竟如此驚人,加之從他出現開始,那一連串的怪異舉動,直令在場所有人感到毛骨悚然。
淩無非不疊托起沈星遙的手,仔細查看小臂傷勢,嘴裡嘀咕着“怎麼咬這麼厲害?”便待湊近男孩,仔細查看他的嘴。
沈星遙一把将他拽了回來。
“你擔心我?”淩無非回頭看她,眼裡喜色掩飾不住。
那個男孩折騰了好一會兒,不知怎的,又再次暈了過去。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自覺将目光轉向立在門前旁觀了這一切的白落英。
白落英眉心一沉。
沈蘭瑛不動聲色走進屋來,仔細查看過沈星遙的傷勢,又來到床邊給那男孩把了個脈,搭在男孩脈門上的手指卻顫了一顫,蓦地回頭對衆人道:“脈象變了。”
“有何異常?”沈星遙上前一步,問道。
沈蘭瑛抓過她的手,搭上男孩脈門。
男孩的脈搏依舊平穩跳動着,可肌膚之下,卻多了一絲異樣的觸感,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撕扯着他的血肉,凹凹凸凸,起伏變換。
沈星遙立刻縮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