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雨并不冰冷,落在身上是一種潮意。
晁雨不過出塔那麼兩秒,渾身就被淋透了。之前她為了便于動作,套了件寬松的白襯衫和牛仔褲來掃塔。
這會兒白襯衫被淋透,緊貼在身上,堆出姣好的起伏。
晁雨個子不算高,同許辰懿站一起要矮一個頭。跟辜嶼比起來更是,她吻辜嶼的時候要微微踮腳,很用力揚着自己的下巴。
剛開始是她勾着辜嶼的後頸,後來變成辜嶼托着她的腰,讓她不要站得那麼費勁。
她白襯衫上的雨漬塗到辜嶼的黑T上。
她眼尾瞟了眼沾滿灰塵的木雕佛像,那一瞬心裡湧起個荒唐的想法:
她在亵渎神明。
辜嶼咬着她的舌尖說:“閉眼。”
她阖上眼,兩人的唇齒糾纏在一起。辜嶼是個絕對意義的進攻主義者,在棋盤上他很少出守招,在接吻這件事上也一樣。
也許因為踮着腳,晁雨生出一種失重般的暈眩感。辜嶼扶着她的腰,她的腰很細,隻堪一握,辜嶼兩手的指尖幾乎要相觸。
他的手指是燙、是涼,晁雨混沌間幾乎分不清楚。隻覺得他呼吸不穩,連帶着整座古老的木塔搖搖欲墜,整個夏夜都要傾倒。
暴雨把氣壓壓得低,潮氣從古老的地闆木紋裡鑽出來,萦着人腳踝,讓人腳踝發癢,連帶着心裡也發癢。
後來晁雨回憶起那個吻,什麼都是模糊的,隻有那種發癢的感覺格外清晰。
她站立不穩,擡起手又想去扶辜嶼的後頸。
指尖觸到辜嶼耳後,一縮。
“你過敏了?”晁雨說。
兩人分開來,晁雨的氣息猶自不穩,辜嶼喘息兩下,看似已恢複平靜。
他的長相太冷薄,冷白的膚色依然如故,平靜得過分,看不出任何旖旎動情的痕迹。
晁雨站在他面前,又一次把手探向他耳後。
一道細密隐約的紅痕,似過敏,還在。
晁雨心裡湧起一陣很奇妙的感覺——
那像佛像背後的一道裂紋。
洩露着某種不為人知的七情六欲。
因此,性感得很勾人。
兩人一旦分開,理智開始漸漸回潮。
晁雨:“那什麼,我先走了啊。”
她轉身就走,辜嶼伸手拉了下她手腕。
他的指尖上,還沾着剛剛在她腰上塗染的雨氣。
晁雨背對着他抿了下唇,才轉過身來。
“在下雨。”辜嶼道。
“沒關系沒關系。”她也不知同樣的話為什麼要說兩遍,跟複讀機似的。
她匆匆下樓,辜嶼跟在她身後。
她不得已轉回頭:“我是說我走,你可以,繼續留在這看棋譜。”
辜嶼壓了壓下巴:“知道。”
可還是跟在她身後。
兩人下到一樓,晁雨拿鑰匙開門,辜嶼這時開口:“等等。”
晁雨站在原處,看辜嶼鑽出門去。
他們吻了多久?晁雨完全沒概念。
隻知道足夠一場盛夏暴雨轉小,雨聲變為淅瀝,順着镂空蓮瓣紋的木窗棱望出去,窗外七葉樹的葉片被洗出一種新綠。
辜嶼回來了,遞給她一把傘。
勸甯塔位置偏,随着遊覽項目關閉,周邊也不剩什麼商業了。隻有一家很小的小賣店留了下來,辜嶼買來的是一把最普通的透明塑料傘,看起來質量不怎麼好。
媽的,晁雨在心裡罵了句:耍什麼帥啊。
偏偏有些人淋了雨,會像落湯雞。而另一些人淋了雨……
算了也别裝模作樣說什麼“一些人”了,就眼前這弟弟,淋了雨,真的很帥。
有些人天生适合雨,适合月光,适合一切鋒利而淡薄的事物。
晁雨接過傘,話也沒說一句的鑽出塔外。
哦不對,還是說了,因為她回頭跟辜嶼交代:“你走的時候别忘了鎖門。”
也太踏實了喂。
偏偏她這麼一個踏實的人,做了件最出人意料的事。
舉着傘匆匆離開的步子像逃。
剛好趕上回家方向的最後一輛公交,她上車的時候司機拍着胸口:“姑娘你大半夜穿一身白,頭發又長,還站在這麼偏的地方是要吓死誰。”
晁雨收了傘,匆匆坐到倒數第二排靠窗。
要死喽……
有一種把萬千人心中的禁欲佛子拉下神壇的感覺。
一回家,許辰懿在堂屋裡等她:“你怎麼不接電話?”
“啊?”晁雨掏出手機看了眼,果然有兩個未接來電。
“本來打算問你到哪兒了,拿傘去接你。”
瞧瞧,還得說閨蜜是親的。她那好弟弟晁二柱,連人影子都沒看見一個。
許辰懿瞥一眼她手裡的塑料傘:“還算聰明,知道買把傘。”
“……嗯。”
許辰懿笑起來:“怎麼掃個塔還掃傻了?被無邊的佛光震撼了?”
“……可能。”
晁雨怕許辰懿看出什麼端倪,應和兩句,就往自己房裡溜。
洗過澡,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房裡無意識的兜圈。
擡手撫了撫自己的唇瓣。
辜嶼的唇很涼,比他的手指還涼,以前在北京深夜加完班出來,冬夜的冷空氣讓人精神為之一振,一縷無溫度的月光落到唇上,便是那樣的感覺。
晁雨難得浪漫地想:月亮在親吻她。
到了今夜,月亮真的在親吻她,那吻卻是灼燙。
要死喽——晁雨心裡還是這句。
撲到床上,有氣無力地想:如果有人問她初吻是什麼感覺,她會說,初吻會讓人變成一隻屁股着火的火雞。
她剛才在屋裡兜圈的樣子,就活像隻屁股着火的火雞。
第二天她去上班,九叔瞥她一眼。
她警惕地問:“幹嘛?”
“不幹嘛。”九叔慢條斯理地晃着腦袋:“看看你昨晚有沒有好好掃塔。”
“這還能看出來?你會看相啊?”
“嗯哼。”
“那你看看,我什麼時候才能升官發财飛黃騰達。”晁雨拿過祝境鶴預備修繕勸甯塔的案卷。
“一輩子都不能。”
“嘿!”晁雨不滿意了。
九叔點點她手裡的案卷:“你要是紮進勸甯塔這項目裡,一輩子沒結果。”
晁雨看了眼案卷登記的時間,顯示為二十年前。
巧的是,祝境鶴銷聲匿迹的時間,幾乎也是二十年前。
下了班,許辰懿一把拽過晁雨:“完了完了完了。”
晁雨心裡一咯噔。
她現在都快有應激反應了,有任何風吹草動,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她和辜嶼的事暴露了。
許辰懿問:“你沒看出來麼?”
“看出什麼?”晁雨心虛地問。
“停電了啊!”許辰懿一指腦門上的燈,痛心疾首道:“本來跟葛阿姨說好了今晚吃她做的冰糖排骨。”
洵州這片老城區沒趕上改造東風,電路也老,夏天停電是常事。
晁雨仔細端詳許辰懿一番:“你胖了。”
許辰懿驚恐地一捧臉:“真的?”
葛潔的一手好廚藝,養得她在洵州的小日子那是分外滋潤。
晁雨一咧嘴:“假的。”
許辰懿:“我問過葛阿姨,她說不回來吃飯了。咱倆怎麼解決啊?”
晁雨想了想:“錄像廳外有家面館味道不錯,不過人多,咱晚點再去。”
老城區停電都是輪番停,既然木安街停,錄像廳那邊肯定沒停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