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高照,落在病房擦得锃亮的窗戶上像是一團反光的刺猬。
“你的意思是人小姑娘自己就暈了?”
劉警官眯着眼睛掃了一眼坐在病床邊上的男人。
年紀輕輕就滿臉的戾氣,不情不願的皺着眉頭。
手肘撐在大刀闊斧的膝蓋上,嶙峋的脊骨微微拱起。
陳涉根本不像是那種會把人送到醫院的。
除非是他動的手,不然他站在一邊冷眼旁觀不湊上去給一腳就算好的了。
“樓裡有監控,您可以去查查看。”瘦長男人讪笑着,心裡咒罵不斷。
他都沒想到,姓陳的狗東西把人家小姑娘直接給吓低血糖了。
“你沒搞錯受害人吧?”被暗罵狗東西的陳涉絲毫心虛都沒有,反而嗤笑着擡眼掃過來,懶洋洋的撐着下巴,眯起眼睛,語氣挑釁又怪異,“聽見報警電話了?”
劉警官一愣,倒是記得:“是有通報警來着……”
“那還站着幹什麼,把人帶走吧。”陳涉看了戰戰兢兢的别悅容一眼,這一眼讓她的臉色更加難看了,“蹲八年十年的,說不定還比外頭安全。”
語氣拖得很長,陳涉甚至能夠清晰的感覺到躺在旁邊病床上的人随着話音一起,胸口驟然增加的起伏。
别栀子意識模模糊糊的醒了很久。
有的人年紀小小不知道過分殚精竭慮什麼,就連低血糖昏過去都不敢昏得太死。
尖叫聲、麻将聲、鳴笛聲……
一道道嘈雜的聲音就像是隔着一層密不透風的白膜一樣,顯得格外空曠又虛無。
在昏昏沉沉的黑暗裡聽起來,仿佛來自非常遙遠的地方。
“你沒搞錯受害人吧?”
“蹲個十年八年的。”
唯獨這人的聲音像是貼在耳邊順着聲波顫到大腦裡的一樣。
冰錐子一樣的聲音瞬間刺破那道白膜,把别栀子驚了個透。
呼吸驟然急促起來。
像是有人惡劣的切斷了氧氣。
顧不得其他的,求生本能讓别栀子驚愕的睜開雙眼。
作惡那人才慢悠悠的松開了手,氧氣鋪天蓋地的湧了進來。
“……”目睹這一切的劉警官簡直要看不下去了,真情實感的罵了句,“缺德玩意兒。”
别悅容被帶走後,病房就隻剩下陳涉和别栀子兩個人,以及莫名其妙被彭老三搬救兵趕過來當鹌鹑的陳清許。
氣氛相當微妙,不過面露尴尬的看上去隻有陳清許一個人。
窗戶大開。
那人顯然絲毫不在乎病房裡還坐着一位身嬌體弱的病号,寒風裡總歸是帶着股深秋的味道,發冷發涼。
草枯葉敗、落木蕭蕭。
“謝謝你把我送到醫院。”别栀子能屈能伸的打破了寂靜。
她嘴裡說着謝謝,眼睛裡淡淡的冷漠和厭惡倒是分毫未少。
即使這份厭惡不是針對陳涉一個人。
她似乎平等的讨厭和看不起通南縣的一切。
隻不過這人裝得很好。
陳涉嗤了一聲收回視線,靠在窗台邊上,像逆着光的一把刃,點評了今天的這場鬧劇:“你挺孝順。”
他這句話一聽就是反諷,可惜别栀子顯然不為所動:“我不報警,她現在就該在搶救室了。”
她顯然對陳涉的危險程度認知相當明确。
陳涉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在笑什麼,視線又落在别栀子蒼白的臉上。
她安安靜靜的坐在病床上的時候,倒是很具有欺騙性。
純良、膽小、無辜。
那雙眼睛裡總是有流光在顫,像是怯怯的小動物一樣,讓人充滿保護欲。
表裡不一的騙子。
“逃學、打牌……早戀,”陳涉語氣頓了一下,眼神緩緩掃過陳清許,“你們兩個真是有本事。”
陳清許遲疑開口:“……舅,你在說誰?”
這三個罪名哪怕是有一個跟他有關系的嗎?
他還不是被彭老三從學校裡拽過來的!
可惜陳涉是個極度武斷的舅舅,根本沒給倆人解釋的機會,捏着煙的手輕輕一彈——那隻是他的一個習慣性動作,煙沒點燃,自然也沒煙灰彈下來。
尖銳的齒尖咬住煙尾,他掀起眼皮警告:“最後一次。”
那雙眼睛像是嶙峋深山裡自然形成的山尖一樣,被雷電風霜削成了又薄又鋒利的一層,看得人直發怵。
“管好你那小女朋友。”這是陳涉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微眯着眼的男人冷嗤一聲,“她挺愛找死的。”
陳清許目瞪口呆的站了半晌,直到大風無休止的刮了進來,雨過天晴的腥氣擦過他的發梢,“嘭”的一聲合上了身後病房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