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一中的高三生一起開張的，還有許久不見的算命攤子。
事實證明，周發财在十字路那條小巷子裡的競争力絕對不如在清澈高中生的學校門口。
他什麼都不做，頂着一張混血的臉，擺着一個有八卦圖的攤子，自然就會有一堆學生圍上去。
“你怎麼跑這來了？”别栀子周六晚上沒有晚自習，蹲在他攤子前面，“換賽道了？”
總算是用起了他那張臉的流量密碼了？
“之前不是說過，帶你去A市總部看看？”周發财闊綽的掏出兩張大巴票，“去不去？”
别栀子愕然：“你怎麼知道我在這上學？”
周發财哼了兩聲，搖頭晃腦：“算出來的。”
“……不去。”别栀子婉拒，“萬一你把我賣了怎麼辦？”
“你最近是不是缺錢？”周發财早就料到了，“要不要做兼職？有套片子差兩個平模，給當綠葉的，暫時沒人願意去，但是開價還不錯。”
“這也是你算出來的？”别栀子不覺得自己長了張看起來很缺錢的臉。
周發财神秘一笑。
唯物主義了很久的别栀子總算是有些動搖了。
看到那棟在繁華的A市聳立起來的大廈的時候，别栀子心裡隐隐有一塊巨石總算是完完全全的崩塌了。
那時别栀子見過最繁華的地方，是縣城裡的十字路商業街。
親眼所見畢竟還是和電視海報有所區别的，當她真正的站立在車水馬龍的路口旁邊，才意識到這裡的人生是有很多種選擇的。
别栀子年齡不大，自尊心倒是不小，周發财一路上就看着她繃着一張臉，大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氣度。
周發财工作的經紀公司确實算是頭部公司了，别栀子甚至能在電梯裡偶遇印在小賣部飲料上的真人。
“财哥，新藝人啊？挺有氣質。”
一路上不少人朝着周發财打招呼，别栀子這才對這個年輕的江湖騙子竟然真的是正兒八經的經紀人有了實感。
周發财說是讓别栀子來當平模，她實在是個新人，又沒訓練過，意思意思跟着模特一起合了兩張也就罷了。
“艹，老财，你這新人真他娘上鏡。”
别栀子第一次在那麼大的屏幕上看見自己的臉，還有些不太習慣。
“早就跟你說了，”周發财哼哼兩聲，“還真以為哥跑到那鳥不拉屎的地方真去發神經了？”
隻不過是在臉上化了個妝，跟模特一起擺了幾個動作，别栀子收到錢的時候都吓了一跳。
她面不改色的臉上終于出現了一個茫然：“你們幹這行的……真的合法嗎？”
不到一千塊錢把這位裝了一上午有見識的人打回原形，周發财覺得好笑，逗她道：“現在知道我們公司多牛了吧？簽得越早賺錢越快，知不知道？”
“不行，我六月份要高考。”财迷揣着今天賺到的巨款歎息婉拒。
“……要不然怎麼說我一看你就是幹大事的人呢。”周發财哂笑一聲，“考完我等你消息。”
攝影師擺弄着器材，十分滿意今天的作品，得知别栀子還在念高中，罵了周發财一句畜生：“小姑娘要不要跟家裡人商讨一下？”
“不用，我沒什麼需要商讨的人。”
攝影師頓了一下，笑道：“挺好的，我們這行就适合沒什麼牽挂的人來。”
回程的那班大巴下午才來，周發财就帶着别栀子漫無目的在這層樓裡轉悠，這輩子第一次看到那麼多明星。
還目睹了一場兩個經紀人為了自家藝人的男主角選角的大型撕逼現場。
别栀子看得津津有味的。
“怎麼，這麼喜歡八卦，”周發财笑道，“看來你也蠻适合當狗仔的。”
别栀子感歎：“隻是感覺這群人努力工作的樣子，還挺鮮活的。”
哪裡都有朝不保夕的人，但是這裡跟通南縣比起來，讓别栀子感覺到了區别的地方，就是那種向上的鮮活又充滿力量的生機感。
那年的通南縣對于帶着個人恩怨的别栀子而言，就像是一部死氣沉沉的黑白影片。
“國際時尚寵兒——混血美男傑克周。”别栀子坐在周發财辦公室的椅子上，手裡捧着一本雜志報道，沒忍住笑，“是你麼？”
這樣把标題念出來，周發财還是有點羞恥了，硬邦邦道：“是我怎麼了。”
“吹得挺響亮。”
别栀子随手翻了兩頁，念了出來。
國際時裝模特，年少成名，法國著名設計師的靈魂缪斯……
殒落的時尚界啟明星，被絕症剝奪的後半生……
别栀子皺眉，啧了一聲：“這什麼媒體，杜撰成這樣。”
“沒杜撰，真的。”周發财毫不在意道。
“……”别栀子驟然擡起頭，半晌才遲疑道，“你嗎？”
“不過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周發财摸了摸下巴，“得是一年前的報道了吧。”
“什麼絕症……一年前查出來的？治好了吧？”
“治好了能叫絕症嗎？”周發财好笑。
别栀子總共見了周發财沒兩次，這人似乎總是笑嘻嘻的不着調。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絕症患者，至少在她短暫生涯的認知裡，絕症患者似乎不應該是這樣的。
這麼的……生機勃勃。
周發财字正腔圓的用英式英語說了個什麼專有名詞，别栀子沒聽懂，據說是個很罕見的疑難雜症。
“四年前就查出來了吧，”周發财撐着下巴，想了想，哂笑道，“當時我可是如日中天的啟明星，接受不了，跑道觀裡去清心寡欲了三年又不甘心，被住持趕出來了，再後來就改行了。”
“不過你放心，我至少能活到把你捧紅的那天。”
别栀子放下報道，不念了。
她這次難得的沒有對周發财不着調的發言做出什麼評價來。
也不知道說什麼。
生死當年對于别栀子來說，不過是一場存在于書本上的命題而已。
除了寫在卷子上的那寥寥幾筆，她似乎隻會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