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兒還有錢嗎?”
别栀子以為她聽錯了,可能是實在沒想到有人這麼厚臉皮:“什麼?”
“媽媽是真的沒辦法了,幺雞……那個債主追得我連家都回不去啊栀子,媽媽隻有你了,為什麼警察要把他這種人放出來……”别悅容才三四十歲,那張臉卻已經被月光填滿了溝溝壑壑,她抓着别栀子的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你幫幫媽媽吧,好嗎?”
“你找我借錢?你瘋了嗎?”别栀子咬牙,“你現在是死是活跟我還有什麼關系?你把你女兒往外賣,還敢舔着臉來借錢?”
“我知道你沒錢,我知道,”别悅容的狀态跟瘋了也沒什麼區别,她瘋狂搓着别栀子的手,魔怔般的央求道,“陳涉有錢,陳涉有很多錢,你找他要啊!”
别栀子從來沒在打嘴仗這方面輸過,卻對着别悅容有一種無奈又麻木的啞口無言:“我連學費都是他借的,你現在還要我去找他借錢給你賭?”
“你瘋了吧!”
别栀子一把甩開她的手,頭也不回的加速,像是身後有什麼怪物在追一樣。
别悅容本來還想再上前追兩步的腳,看着自己養大的親生女兒逃似的背影,莫名的又怯懦的停了下來。
她這人潑辣的鬧了一生,随着年紀越來越大,才終于後知後覺的長出來了半兩不值錢的良心和沒用上的自尊。
别栀子走到公寓門口的時候,心髒還狂跳個不止。
無語、驚怒、怨恨、恐懼……
亂七八糟的情緒雜糅在一起,堵得整個心髒像是充血了一樣的晃蕩。
直到打開門。
她的視線一眼就落在了坐在沙發上玩弄挂件的陳涉身上:“今天怎麼回來了?”
陳涉沒回答,隻是指尖勾着手上的挂件,一隻粉紅色的狗,有些嫌棄:“你什麼審美?”
“不喜歡還我。”
那還是别栀子去A市那天特地帶回來的。
陳涉借着月光三百六十度看了半天,最終還是沒能說服自己看順眼,啧了一聲踹進口袋:“當房租吧。”
客廳裡隻剩下陽台投進來的月光昏暗的光線,看不大清,别栀子打開大燈。
陳涉靠在沙發上面,長腿随意的曲了起來,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還是一股懶洋洋的味道,微阖着的眼皮顯得他本來就兇戾的骨相更加陰沉了,隻是别栀子莫名從□□的眉骨裡面看出一點倦色來。
她想了一下,還是坐到旁邊問了他一嘴:“最近别悅容有沒有來找過你?”
“嗯?”陳涉沒睜眼,從沙啞的嗓子裡擠出一個鼻音,半天才慢吞吞道,“她不敢來找我。”
也是。
别栀子感歎。
兇名在外還是有點好處的。
陳涉回家回得少,他的作息十分晝夜颠倒,偶爾回一次身上總是能看到幾個還新鮮着的挂彩。
這次肩膀上又多了一道。
别栀子盯得正入神。
視線驟然一黑,燈滅了。
她吓了一跳,側頭看向陽台外面,發現這一片似乎都黑掉了。
“陳涉……”别栀子剛開口,一個沉重的身體突然壓在了她身上,沒說完的話瞬間就在淡淡的煙味之間熄火了。
黑暗中,人的眼睛什麼都看不見的時候,别的觸感反而更加明顯。
比如發絲掃過臉頰的刺感,沉重又炙熱的呼吸在脖頸間的起伏。
比如他身上那股夾雜着香煙和機油的味道,還有衣服上淡淡的皂香。
再比如心跳聲,沉穩而有力的。
别栀子頓了一下,繼續道:“停電了。”
“知道,一會就來。”陳涉環着她,“安靜點。”
那天是通南縣回春的一個夜晚,風吹進來特别的舒服。
像是帶着醉意的安撫。
人生來就是在得得失失,這玩意實際上是守恒的,隻不過有些時刻,人淺薄的視野,大概隻能看到眼前的方寸之地罷了。
第二天早上别栀子起來上學的時候,陳涉還沒走,兩人同時選擇遺忘了昨天晚上那個久到手腳都發麻了的擁抱。
隻不過這幾個月陳涉回家的頻率更多了點。
沒之前那樣别扭,别栀子反而感覺安心了不少。
畢竟家裡住着一個比外頭強盜小偷還要兇狠一些的東西,是蠻鎮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