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份正好是剛剛入冬的時候,天氣涼得讓人發抖。
A大來來往往的學生老師身上都裹上了一層厚厚的外套,今年的初雪似乎已經蓄積在沉沉的雲層上許久了,卻仿佛感覺總是差了那麼一點什麼,很難酣暢淋漓的落下來。
學生會的聚餐剛剛結束。
别栀子跟黎麗一群人走在一起,喝了點酒,大家臉上都帶着一點微微的熏紅。
夜色下,那是一雙比頭頂着的月光似乎還要透亮的眼睛。
彌散着朦胧又醉人的薄霧。
秦江慢吞吞的走在旁邊。
說實話,他是實實在在的A市本地人,見過五官漂亮的女生也不算少。
别栀子身上卻有一種很特别的漂亮,像是極其單薄卻有割風如刃一般的竹葉,看向人的時候,總是帶着那股子淡漠又傲然的韌勁兒。
她正轉頭笑意盈盈的聽着黎麗講她怎麼僞裝成校霸,把高中班裡第一名追到手的故事,像是夜色裡被雲層遮住的銀河,霎時間落在了她的眼睛。
寒風輕輕的從衣領中錯開,又不自覺的掉進領口去了一點涼意。
她輕輕縮了縮脖子,
下一秒,一條毛茸茸的圍巾驟然搭了上來,那人甚至還十分體貼的幫别栀子提起發絲多繞了兩圈。
“那個,”秦江咳了一聲,“我看你好像穿得有點少。”
“少……嗎?”别栀子的語氣有些遲疑。
畢竟所有人裡面,隻有她一個人提前穿上了厚厚的棉襖。
周圍傳出波浪般的起哄聲,鬧得平日裡一本正經的學生會長動作都有些僵硬。
青春就是這樣的,三五成群的好友,對着兩個稍微就有點苗頭的暧昧對象,發出狒狒一般的群呼聲,歡樂至極。
别栀子走出那座壓抑又血淋淋的小城,整個人就像是被拂去了塵埃的明珠,耀眼又璀璨。
讓人想得要命,痛的鑽心,卻也隻敢隔着人群遠遠的觀望一眼。
風從别栀子滲透着他人體溫的圍巾之中穿過,打着卷兒的掀起兩三片枯黃的葉子,在人來人往的腳底下化成看不見的氣流旋渦,四處亂竄,最後終于慢悠悠的落了下來,
迎面落在了人的臉上。
讓他下意識的顫動了一下幹澀的眼皮。
“叮鈴鈴——”
清一色花裡胡哨的音樂彩鈴之間,單調得令人發指的來電提示。
那是一個穿着皮衣形影單隻的男人,手上還帶着黑色的皮手套。
一般來說,多是騎機車的人愛戴這種皮手套。
他的骨骼生得極好,沒有一處不是又利又銳的,長腿輕靠在校門口的石碑旁。
眼神直勾勾的往前盯着,周圍來往的人視線不自覺都會往他身上擱上兩眼,但這人恍若未覺,那炙熱又壓抑的目光,似乎穿梭在移動着的身影的縫隙裡,聚焦到了某一個人的身上。
電話響了很久,總會在自動挂斷後,沒幾秒又重新撥了回來。
陳涉看着人群中心笑得柔和的那張臉,忽然感覺到了令人心慌的陌生。
寒風獵獵的割着刀子,胸腔前卻是被生鏽了的鐵針慢慢磨出來的鈍痛。
她好像在哪裡,都能輕易的成為人群的中心。
挂斷的鈴聲之間的截斷越來越短,似乎在奮力的表現出打過來的人的急切心情。
陳涉不知道自己在這輩子可能都不會想着來一次的高等學府門前站了多久。
他甚至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将不順路的車開過來的。
他格格不入的僵着身子在寒風裡等了很久,
死都不肯承認自己是在等什麼。
直到熟悉的那張臉在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棉襖裡,展現出一個微妙又模糊的側臉。
這尊守在校門口像是來要債的煞神一樣的雕塑,頃刻之間才動了起來。
别栀子真琢磨着怎麼委婉的拒絕脖子上這個過分親密到難受的圍巾,又不讓學生會長顯得那麼尴尬。
餘光裡閃過一個黑色的身影。
她的心髒突然漏跳了兩拍,擡起頭,眼睛比大腦更下意識的迅速尋找了起來。
今天正好是周末,晚上是學校最熱鬧的時候。
喧嘩的嬉笑聲密密麻麻的堵在四周,但别栀子隻覺得像是在她和外界之間隔住了一層膜,她隻能聽到自己越來越莫名加速的心跳聲。
“怎麼了栀子?”秦江察覺到她的走神,伸出手在别栀子面前晃了晃,“看什麼呢?”
令人心驚的熟悉的黑色背影,在他的指縫間閃現了一瞬,恍若夢境一般,又消失在了視線裡。
别栀子回過神,這才收回視線,長長的籲出一口暖氣。
她将圍巾摘了下來,禮貌道:“謝謝學長,我不太冷。”
秦江愣了一下,剛剛接過圍巾,下一秒别栀子就頭也不回的脫離群體,獨自沉默不言的加速走向宿舍樓。
一個禮貌又随性的矛盾體。
她總是這樣,
再怎麼靠近,都始終與人隔着一層又薄又硬的紙面。
淅淅瀝瀝的雪籽砸在拳館的招牌上,落下一聲聲輕巧的脆響。
怒氣沖沖的彭老三朝着越野旁邊的身影就是一通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