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雨季就是這樣的,可能上一秒還頭頂着刺眼的大太陽,下一秒不知道哪的雲就被風沙給卷過來了,厚密的、黑壓壓的一片。
别栀子靠在副駕駛的窗戶玻璃上,雨滴跟高空墜落的石子一樣砸到玻璃上,叽叽喳喳的,
她甚至能透過流動又剔透的雨的縫隙,看到遠處山頭上蓄積起來的雲層,一條幽紫色的閃電泛着詭異的綠光,噼裡啪啦的劈開黑漆漆的天幕,像蛇一樣落在灰蒙蒙的風沙裡。
她讨厭下雨天。
“睡一會吧,開出這片雲層就晴了。”
别栀子盯着窗外發呆半天,才意識到陳涉是在跟她說話。
放在他手邊的對講機裡傳出幾道陌生的對話,陳涉還要時不時抽出一隻手來應付兩句。
在狂風大作的雷雨天,閃電和張牙舞爪的風沙仿佛嘶吼的巨獸,但這群人,神色平常的在恐怖的曠野中談笑自如。
十幾輛硬派越野開在無人的公路上,訓練有素的跟着陳涉,地平線泛着光的那層追去,緩慢的走出這片雲雨的籠罩區域。
手機震動了一下。
終于來信号了。
别栀子打開消息欄掃了一眼,一封沒打開的郵件提醒還有一條微信消息相當刺眼。
她的小指莫名抽搐了一下,頓了半天,才慢吞吞的點開那個微信。
那個發消息的人備注是“劉助理”,是别栀子公司大老闆手底下的秘書。
“栀子,周哥的辭職信發你郵箱了。”
“他之前就打算讓你接觸接觸新人,迪斯怎麼樣?”
别栀子盯着那條延遲了三個小時的消息看了很久。
頭頂一道轟隆隆的雷暴,
她方才如夢初醒。
“不怎麼樣。”
“不批。”
劉助理估計是等她等半天了。
“周哥不是說你們商量好的?”
是,在周發财火急火燎把她塞到這麼遠的一個節目組之前,他們說好了的。
但别栀子是個不守信的人。
連着震動了十幾下,别栀子沒理會,按了關機把手機重新揣兜裡了。
盯着玻璃的視線有點模糊,不知道是雨太大,還是眼睛被一層薄霧給罩住了。
别栀子看不清,索性也就閉上眼睛。
轟隆隆的雷聲伴随着車裡的呼吸,無人區的視野極度開闊,
雷電、暴雨、曠野……
别栀子相當不容易的睡了個淺淺的覺,隻不過片刻功夫而已,睡眠有時候會給人帶來一種不太真實的欺騙感。
像是一團棉花堵住了人的五感。
“陳哥陳哥,在嗎在嗎?”
“你開那麼慢遛耗子呢?”
“陳哥是不是萎了,陳哥行不行啊,不行我來帶。”
整個車隊用對講機的同一個公頻,為了防止開車的時間太長人疲勞,這群人愛用對講機公頻聊聊天。
陳涉目不斜視的從手邊抄出對講機,抵在嘴邊:“開太快了遭雷劈。”
“走出雷暴區了,走出雷暴區了,提速啊老大。”
“等會到十萬沙丘,咱們沖坡去?”
這會兒裡頭叽叽喳喳的響個半天,陳涉沒再理會。
旁邊睡不安分的人動了動,他側頭瞥了一眼:“醒了?”
“關掉。”别栀子點了點旁邊的對講機,神色困倦,“吵。”
陳涉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故意的,沒理會她。
别栀子随即上手按住對講機的開關,“咔嚓”一聲脆響,端掉了裡邊頻道裡偶爾斷斷續續傳來的聲音,然後一把扔在了後座上。
面對陳涉側過頭眼神裡的質問,她隻是冷硬的丢下一句:“說了吵。”
“大小姐脾氣。”陳涉皺着眉。
他現在比過去給别栀子的感覺陌生多了,這簡直是一個煥然一新的陳涉。
脾氣不差、有個性、有耐心。
别栀子突然就洩了氣。
靠在座椅上,覺得試圖用記憶裡的陳涉和現在的這個玩找相同的自己簡直無聊透頂。
“幹嘛?”陳涉看了一眼後視鏡裡安靜的躺在後座角落遭受飛來橫禍的對講機,深吸一口氣,“誰又惹着你了?”
“沒什麼,我自己脾氣差,你開你的。”
别栀子以一個刁鑽的角度把對講機撈了回來。
一隻手撐着下巴,一隻手貼在窗戶玻璃上,似乎想要隔着厚厚的玻璃觸碰一下外邊的水珠。
下一秒,窗戶突然被搖下來了。
細細密密的雨絲争先恐後的随着冷風從窗口擠了進來,撲了别栀子滿臉的水汽。
她把手伸出去接,風雨從指尖的縫隙中蹿過,
遠處的夕陽柔和又盛大的染金了一整片荒蕪的山脈,雲開霧散,天光乍亮。
别栀子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感覺,
隻覺得生命中應當就是有這樣一刻,才顯得值得。
車速緩緩的慢了下來。
連雪跟在後頭,前邊的越野車驟然降速,她按住對講機,莫名道:“陳哥陳哥,要放水啊?”
話音剛落,越野的副駕駛上突然探出來半個身子。
烏發在風速中狂亂飛舞,别栀子張開手臂,涼風細雨淋漓盡緻的落在她身上。
在城市内要是這樣玩,後頭早該跟上十幾輛紅藍交加的警車了。
腎上腺素的推升,瞬間掃開了别栀子郁悶的心情,
她突然理解了以前拍劇的時候,為什麼總會有爬到山頂大喊的片段。
有時候氣氛到了,湧上心頭,情不自禁。
這還是陳涉遇到别栀子以後,第一次看到她眼底浮現笑意出來,
原來大明星不是不會笑啊。
映襯着山脈上的金光,她比電視上鮮活、真實一萬倍,漂亮得不可方物。
“陳涉——!”别栀子突然鑽了回來,指着前頭的一小片黑影喊道,“是不是遇到藏羚羊了?”
“那是藏原羚。”陳涉掃了一眼側前方的羊群一樣,摁開對講機,“你們先往前開會兒,連雪帶隊。”
話說完的下一刻,方向盤就大幅度的轉了個弧度,領頭的越野措不及防又利落的甩開大部隊朝着小路奔去了,徒留下一衆欲言又止的領隊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