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飛快的掠過耳畔,離羊群越來越近。
“看它們屁股,”陳涉搖下所有的車窗,風聲呼嘯。
車速慢下來,十幾隻藏原羚慢吞吞的在草原上挪動,屁股後邊有一撮白色的愛心形狀的毛。
“自己長成這樣的麼?”别栀子瞪大眼睛。
“我讓人用手塗上去的。”陳涉啧了一聲,聽着像是嘲笑。
“……”
這一片大概都是什麼自然生态保護區,車緩緩的行使着,路上空無一人。
偶爾能看到有些許荒涼的草地上蹦出來幾隻小小的鼠兔,灰黑色,十分警惕,車子一靠近就打洞跑了。
越野停在路邊。
陳涉繞過來打開别栀子的車門,靠在旁邊的車身上,指尖夾着一根沒點燃的煙,點了點前邊在飛速挪動的小東西。
“那玩意兒,”他淡淡道,“土撥鼠。”
别栀子順着陳涉的手指往外邊看,風吹進來,沒有參雜任何成分,是十分純粹的掠過山脈和清泉的涼氣。
“這邊有雪豹嗎?”
“你冬天來,運氣好的話,在阿裡那塊能看到。”
“你見過?”
“去年跟喬奪一起去天葬台的時候,在路上見到過一隻。”
别栀子來了興趣:“你看過天葬?什麼感覺?”
陳涉背靠着車身,眺望着一望無際的山脈和平原,仰起頭:“什麼感覺……一種,不過如此的感覺。”
“……”
“感興趣?”陳涉揚揚眉,“下次帶去你。”
下次隻不過是一個規規矩矩又禮貌的代詞,不知道是哪次,不知道還有沒有下一次。
“行啊。”别栀子卻笑了,“下次。”
陳涉動作一頓,神色如常的掏出打火機。
今天的風不太給面子,
陳涉手上的塑料打火機點了三次都沒點着。
一陣金屬翻蓋的脆響。
别栀子踮腳,擡手把他指尖的煙抽出來,熟練的低頭含在唇指間,火苗搖曳生姿。
夕陽落得差不多了,曠野籠罩上一層低飽和度的暗色。
那簇火光成為一望無際的曠野裡最紮眼的亮色,照亮了别栀子單薄的下颚。
烏發、紅唇、唇齒間缥缈的香煙。
筆挺的脊梁骨将她整個人釘在張牙舞爪的狂風中,
别栀子吐出一口白霧,把煙拿下來,抵在陳涉的嘴邊。
他意味不明的盯着她半晌,明滅的火光順着煙草往上蔓延,然後微微彎腰張嘴咬住了煙頭。
視線卻一直停留在别栀子的臉上,那道目光灼灼得仿佛要把她盯穿。
“什麼時候學會的?”陳涉就抽了一口,尼古丁順着喉管到了肺裡,他碾滅了還在燃燒的火苗。
“不知道。”别栀子想了想,“可能是……你追大巴的那天。”
“也可能是,發現拳館轉租了的那天。”
不知道,但總得有點什麼,需要讓别栀子留住。
那種什麼都抓不住的感覺,大概跟更年期是有點相似的。
你看着你手上的絲線一點一點被時間的鈍刀磨斷掉,這種滋味是很特别的。
“扯謊。”陳涉嗤了一聲。
别栀子這幅樣子,壓根就不像是對過去有所挂念的,大抵是在光明坦途的大道上遇到了什麼坎坷和瓶頸。
這人又是最不願意讓别人看到自己真正在痛的新鮮傷口,就插科打诨裝模作樣的編兩句深情話來逗逗你。
她這種人,也不怪早些年一天到頭的莫名其妙到處是绯聞。
陳涉是懂她的,
但陳涉總是躲不掉。
就像是很久以前,他第一個看出她眼底的虛僞和裝模作樣,還總是遮着眼睛自己騙自己,陷得比誰都早。
——性格不合,三觀不合,八字不合。
——你倆在一起過我才覺得意外。
别栀子盯着他那張熟悉又帶着陌生的側臉,像是模糊在夕陽和曠野裡的一道天際線,挺拔又鋒利。
——你看上去不太像是陳哥喜歡的那種類型。
“陳涉?”
“嗯?”
陳涉下意識轉頭,突然一隻手按住了他的脖頸,給了他一個下壓的力。
兩股相似的香煙氣在唇齒間融合了,隻不過她的更像是帶着薄荷的涼意。
陳涉愣了好一會,直到嘴唇莫名被這一觸即分的柔軟的吻點到發麻,直到她溫熱的氣息落在耳畔上,聲音好像歎息,
“陳涉,你不用總是忍着我。”别栀子說,“我們早就兩清了。”
兩清?
什麼兩清?
陳涉擡眸,隻覺得夢和現實他老是分不清。
夜夜夢回又像是給他當頭一棒的人,如今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說,
——陳涉,我們早就兩清了。
“兩清不了。”
他的嗓子很低啞,帶着一股滄海桑田歲月輪轉的不甘。
陳涉往前走,深邃的五官隐匿在暗色裡,寬大的身軀遮住了即将殒落的夕陽。
别栀子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後退兩步,腿彎卻抵在了車上。
她跌坐在副駕駛上,
陳涉的膝蓋壓在她旁邊,整個人占據着副駕駛的出口,如同遮天蔽日的深山一樣,
眼尾泛着難以言喻的紅。
他說,
“别栀子,我們永遠兩清不了。”
“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