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栀子很久沒有體會到這種眼淚落下去,卻觸摸不到的感覺,整個人都是酸麻的,巨大的苦澀落在鼻尖,又從這裡四散開來散步四肢百骸的苦。
他的眼神卻那麼溫柔,
周發财怎麼是個那麼溫柔的人呢。
有的人一生都在怨恨,一生頂着刻薄的皮囊都在憤世嫉俗,而有的人一腳踏進棺材裡了,卻還眷念着所有人。
他那雙空茫卻溫和的眼睛,驟然如同一道劃破風雨交加的黑夜的閃電一般,和許多年以前,别悅容披頭散發墜落在縣城水泥地上的那雙憤懑的眼睛重合了。
但他說,
——你是我的驕傲。
——别栀子,你一定要善終啊。
西北的深夜都是幹燥的,雨季還沒過去,但越往西邊走,雲層越清淺。
陳涉接到别栀子電話的時候,還以為夢沒醒,
他從床上坐起來,揉了揉眉心。
西北以西的環境更加艱苦了,幾個人晚上擠在一個大帳篷裡。
陳涉拎着沖鋒衣跨出帳篷,刺骨的寒風劈頭蓋臉的砸了他一臉,瞬間清醒了。
“有事?”
這是上次那個火爆綜藝拍完之後的兩個月以來,陳涉第一次聽到别栀子的聲音。
綜藝帶火了俱樂部,訂單已經從暑期排到年後了。
好多合體宣發的視頻裡,卻都看不到别栀子的身影,她像是突然從這個世界上幹幹淨淨的消失了一樣,誰也聯系不上。
“睡了嗎?”
“你說呢?”
别栀子後知後覺的想起國内的時差,又不知道說什麼,隻是“哦”了一聲。
“有事說事。”陳涉糟心的點了一根煙。
自從這沒心肝的女人不告而别之後,陳涉就死了心的要跟她斷幹淨。
喬奪過兩天就笑話他一句,當初嘚瑟的話一語成戳,這下好了,在同一個女人身上不知道被玩弄感情玩弄了多少次。
陳涉看着就煩,幹脆接了好幾單岡仁波齊轉山的,眼不見為淨去了。
就今天晚上這塊有信号,好死不死的還真能接到一個國際長途電話進來。
“沒事。”
那邊挺安靜的,不知道大明星是在參加什麼活動還是紅毯,聲音累得輕飄飄的。
“沒事你能想起我?”陳涉冷哼一聲,“不說算了,我挂了。”
“就想聽聽你的聲音。”别栀子靠在椅子上,眼眶通紅,語氣卻十分正常。
“怎麼,無聊的時候又想起來逗狗了?”陳涉不爽極了,齒尖的猩紅和身後曠野的雪山連成一道鋒利又俊朗風景線。
對面半天沒說話,陳涉繼續猜:“跟我玩玩的時候有人拍到照片了?怎麼,經紀人讓你找我避嫌還是公開騙粉絲一下?”
“……”别栀子輕輕啧了一聲,歎氣,“也沒必要說那麼難聽。”
“老子又不是賤,”陳涉嗤道,“還好聲好氣舔你呢?”
“……行。”
按理來說,别栀子到這兒早跟他火大對罵起來了,這人似乎最近工作量不小似的,不剩下什麼對罵的力氣了。
醫院走廊都是秉承着周發财本人的意願,心電圖完全不跳了以後才叫來的親友。
來來往往的人群裡,一個灰色眼珠子跟周發财五官有些相似的男人急匆匆的擦肩而過,撞掉了别栀子的手機。
“醫生呢!我要見醫生!”但他的發音是純正的中文。
“先生,您冷靜一點,這裡是醫院,不允許吵鬧。”
她皺眉轉頭看了一眼,然後收回視線,才緩緩撿起手機,電話竟然還沒斷,
别栀子腦子裡還想着剛剛那個男人,迅速的留下一句“挂了”。
空曠的寒風帶着冰川上的雪氣從耳畔吹過,陳涉隻聽見“咚”的一聲噪音。
“别栀子?”他皺眉喊了兩聲。
——醫生呢!我要見醫生!
電話裡頭的聲音又轉變成了最讓陳涉頭疼的洋文。
不過他在車隊待了幾年,經常有外國人來西藏旅遊,英文他偶爾能聽懂一點。
比如那個“醫院”的發音。
“你在醫院裡?”陳涉心頭不由自主的沉了一下,這幾個月全網的杳無音信和心裡那股莫名的不安重合起來了,“你生病了?”
“别栀子!說話!”
其實隻過了一兩秒,但陳涉像是等了半個小時一樣漫長,電話裡終于又傳來了她的聲音。
隻不過這次是一句簡單的“挂了”。
嘟嘟——
電話徹底斷了。
陳涉盯着手機,暗罵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