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瓷聽完講堂出來頭越發昏沉,擡眸突然看到立在榕樹下的熟悉身影。她下意識摸了摸額頭,微燙,疑心自己是發燒燒出了幻覺。
她往那走了幾步辨認着,男人的面龐越發清晰,一身黑色正裝冷峻卓然,與寺中清寂莫名的和諧。
溫瓷打起精神加快了腳步,嘴角不自覺地翹起。
“哥。”
有道人影從她身後沖出來,徑直朝樹下奔去。
原來人家是來看弟弟的,她心中的雀躍漸漸平了,步态也變得懶懶散散的。
見到大哥來了,孟旸偲頓時覺得有了倚仗,即便他們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幾次面,他對大哥還是有一種天然的親近和敬畏感。
他指着溫瓷說:“哥,你千萬不要娶這個蠻橫的女人回家。”
聲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被溫瓷聽見。
她現在沒力氣和這種小屁孩打嘴仗,也不想破壞人家兄弟團圓,路過兩人時步子未作絲毫停留,就像個過路人。
“溫瓷。”孟旸青轉身拽住她,拉扯中碰到她的手,冰涼冰涼的。
溫瓷整個人蔫蔫的又帶着明顯的不耐煩,甩開了他的手啞着聲說:“你幹嘛?”
孟旸青聽着她的聲音,臉色繃得更緊,“都這樣了你還不打算回去嗎?你到底在懲罰你自己還是在懲罰溫叔。”
溫瓷嗓子澀得厲害,越發不耐煩:“沒懲罰你就行。”
“你能不能别耍這種大小姐脾氣,一有不如意就鬧得天翻地覆,這次又想怎麼收場?把自己搞出病了也不下山,是不是不開除于淼不算完?”
男人的猜測稱得上惡劣,如同高高在上的邪神,妄自審判着她的罪孽。
“哦~,原來你是在玩苦肉計啊。”礙于大哥的威壓,孟旸偲一直縮在一邊旁觀,實在忍不住賤賤地出聲。
溫瓷掃了這兩兄弟幾眼,忽然發現他們眉眼之間還是有些像的,甚至看起來一樣的讨厭了。
她徹底喪失了解釋的欲望,蒼白着臉模樣冷然:“是啊,我就是作天作地,也難為你特意跑過來教訓我一頓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插着兜走人。
孟旸偲忽覺要論纨绔任性,自己離這位還是有些差距,扭頭對着同樣臉色陰沉的大哥說:“哥,這女人是真不能娶。”
她看起來就像是個願意自損一千來換敵八百的,太狠。
孟旸青臉色更差,松了松領帶結語調嚴厲:“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再提。”
聽得孟旸偲心裡一驚,默了一會兒他又湊上去讨好道:“哥,你專門來看我一趟也不容易,要不把我帶回去吧,媽要是看到你替我求情肯定就放我一馬了。”
孟旸青淡淡瞥了他一眼,“誰說我是來看你的,你到底做了什麼家裡要把你送到這裡來?”
孟二公子低着頭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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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瓷獨立走在寺中,心裡的酸澀漸漸漾開,她第一次對父親定下的這段婚約心生抗拒。
從前她還暗自竊喜,父親挑的女婿是她真心喜歡的。
她甚至也不要求孟旸青愛她,隻要做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就好。
現在看來,她高估了自己。
她是需要愛的,需要很多很多的偏愛,去維持驕矜意氣。
可孟旸青從來隻當她是嬌縱任性的大小姐,這種既定印象幾乎不可扭轉。
她确實驕縱,也确實任性。
但他從來都是以一個旁觀者的姿态在審判她,不帶一絲感情,和老父親那種夾雜着疼愛的責備完全不同。
她已經可以預料到,在以後漫長的婚姻裡,這個男人幾乎不會給她任何偏愛,也不會與她共情。
一旦她有什麼情緒波動,不管是撒嬌還是動怒,就立刻會被打上無理取鬧的标簽。
這樣的婚姻想想都讓人窒息。
往後幾天她借病缺席了所有的禅修課程。
其實她感冒已經好得差不多,就是想一個人在寺裡逛逛找找靈感,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無極殿。
遠遠地就看到牆上一連串的紅絲帶,密密麻麻的彙在一起。
這大概是喜華寺裡最有煙火氣的地方,整整一面牆都挂滿了許願牌,寫盡了芸芸衆生的心聲。
溫瓷也曾在那裡虔心挂過一張許願牌,她按着記憶在大概的位置一張張翻找,翻了半天也沒找到,也就放棄了。
本來就是想找出再撤下那塊牌子的,既然找不到就當是撤下了。
她站在牆前漫無目地閑看着,健康、事業、姻緣,衆生所求好像也就這些。
一個掃眼過去,她剛剛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又挪回視線仔細翻尋,果然有張壓在底下的牌子上寫着溫瓷兩個字。
看筆迹不像是自己寫的那塊,她起了好奇心,信手拿起了那張許願牌。
翻開後有那麼幾秒,她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