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上赫然寫着——“願吾女溫瓷安姜信如”。
姜信如。
溫瓷摩挲着這三個字,纖手忍不住微微顫抖。
那是她所記得的,關于母親的全部。
鼻頭一陣酸澀,眼角不自覺就滑下濕潤,她用另一隻手胡亂抹了抹,小心翼翼地取下那塊牌子沖進殿裡,問怎麼才能知道挂牌人的信息。
黃袍僧人搖了搖頭,告訴她無法知曉,隻要随心撒點香火錢就可以拿一塊牌子許願。
“真的沒辦法嗎?你們就沒有什麼功德記錄本,可以查一下她有沒有捐過款嗎?”溫瓷淚眼婆娑,語氣又快又急,甚至想伸手翻看僧人面前的那本冊子。
僧人淡然合上冊子,那隻是一本手抄的金剛經。
她最後紅着眼,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殿門,正遇上帶着來打掃佛殿的禅修小隊。
衆人見她情緒不佳,也沒出聲打擾。
唯獨孟旸偲像看西洋景似的盯着溫瓷,他沒想到這個跋扈到仿佛堅不可摧的女人也會哭得這麼狼狽。
他賤賤地湊上去調侃:“大姐,怎麼你爸不要你了?沒人來求你下山你害怕了?”
溫瓷像是沒聽到一樣自顧自往外走,孟旸偲依舊追着不放。
她停住轉過臉,指甲幾乎掐進肉裡,稍顯狼狽的哭臉上暗壓着蓬發的淩厲怒氣,一字一頓咬字極重:“孟旸偲,你别逼我在這裡扇你。”
明明男女體力有差,孟旸偲依舊被她眼中戾氣震懾住,停在了原地。
愣了幾秒後,他立刻躲到樹下給孟旸青打電話通報消息,“她哭得稀裡嘩啦的,可傷心了,我追上去多問幾句她居然想對我動手。要不是好男不跟女鬥,我絕對……”
孟旸青那邊正在開會。
溫窯會議室裡,所有人都看到他接電話時本還有些不耐煩,轉瞬間眉心就蹙成了一團,仿佛那邊出了什麼大事,接着用難以置信的疑問語氣說:“哭了?”
說着他就比了手勢暫停了會議,匆匆跑出去接電話。
裡面悄悄議論開了:
“誰哭了,哭了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嗎?”
“不會是大小姐哭了吧?也就大小姐哭了能讓人這麼震撼了,畢竟她的生活也沒什麼好哭的點。”
“噓,别聊了,都忘了上回了。”
“上回不也不痛不癢地過去了嗎,于淼不是好好的嗎。”
“咱們跟于淼能一樣嗎?我看她可靠着大腿呢,連大小姐都開罪得起。”
……
會議室外,孟旸青煩躁地敲着窗台,聽着弟弟絮絮叨叨個不停。
他忍不住出聲打斷了,語氣裡帶着幾分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質問味道:“你沒惹她吧?”。
除了孟旸偲這個變數,溫瓷好像也沒有要哭的理由。
“跟我有什麼關系,我懷疑她可能是在山上憋久了,你們又不來接,她玩苦肉計玩脫了心裡害怕。”
孟旸青心裡認可幾分弟弟的猜測,微微歎了口氣,點了一根煙。
挂完電話,孟旸偲又發來一條視頻。
畫面裡溫瓷一個人坐在路邊的長椅上,雙手交疊掩面,身子仿佛在微微顫抖,頂上的銀杏樹葉飄落在她身上,說不出的凄傷落寞。
孟旸青把視頻回放了好幾遍,看着畫面裡瘦瘦小小的一團,心裡某個地方悄然塌陷。
手上的煙不斷上燃,煙燼慢慢燒到指腹,他才突然醒了神,撚滅扔進垃圾桶裡。
大文過來詢問會議是否要換個時間再開,孟旸青疲憊地按了按眉心往裡走,中途又停下,淡聲吩咐:“把我明天下午的行程取消,我有事。”
這大小姐再作再鬧,該遞的台階還是得遞,總不能真把人扔那兒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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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溫瓷的情緒稍有平複,收拾行李準備下山。
她太想知道真相了,關于母親的真相。
一個在所有知情人嘴裡已經定居大洋彼岸的人,又怎麼會來這裡挂上一塊許願牌。
仔細想想,她對母親的一切都是通過長輩帶着傾向性的隻言片語,網上找不到她的任何信息。明明她曾經是中央芭蕾舞團的首席,怎麼會一點痕迹都沒有。
更像是被人人為抹去了。
從前她以為自己被抛棄,不敢去掀開這些往事,可是手裡的這塊許願牌讓她生了許多勇氣。
她的媽媽沒有忘記她,會攀過喜華寺的580級台階。
來給她挂一個平安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