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這麼高,這麼瘦,别怕費錢,繡花壓花什麼亂七八糟的都弄上,聽見了沒?”
許應把錢一撂,暴發戶一般道:“你好好做,錢的話不成問題。”
......
許應慢慢地走着,直到腳上快磨出水泡時,才把這一條街的繁華扔在身後。
她緩緩地走着,遇到一條清溪,正準備低下頭來洗洗臉,把今天的奔忙留給今天。
她掬起一捧水,舉到自己面前,眼睛與水相映,都是亮晶晶的。
許應沒來由地害怕,這樣的情景她好像見過。
腦子不清醒起來,她好像踩在湍急的流水之上,四面八方的水湧向她的身體,硬生生把她撕開一條裂縫。
她有些喘不過氣。
自己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響起。
“許應哎,許應哎。怎麼到哪兒都活不下去啊。”
黃沙滾滾,漫天泥水被風卷起,劈頭蓋臉地澆下。泥沙的觸感切實貼着她的臉頰。許應分不清現實還是幻境,她呆呆地站在河邊,像一具失了神的青銅人像。
“小公子,是你呀?”一個熟悉的聲音叫醒她。
這人認識許應!她下意識地掩面。
白鵝撲棱着翅膀發出叫聲,許應隐約聽到一句,“是我呀。”
“這都快出城了,你來這幹什麼?”女聲靠得更近了。
是那天收了她礦石的大娘。
“不會是想不開吧。”
在這個沈芊的認識裡,許應家破人亡,一路逃脫到邊疆,渺渺人間無依無靠,來河邊估計隻有自戕一件事。
“我”許應還沒回神,被問到了,我了半天也說不出來一句話。
“哎,小公子,你年紀還小,做什麼事情不是做呢?怎樣不能活下去呢?”
不知道為什麼,許應的心莫名其妙地被人揉了一下,好像人生十九年,從來沒有人和她說過這樣的話。
沈芊身上有一種強烈的魚腥味,許應本來是非常讨厭這種味道的,此刻卻覺得這種味道令人心安。
她揮了手中的水,靜靜地講述自己在城中碰壁的事情。
“原來是這樣啊。”沈芊把自己裝鵝的籠子一緊,拎在手裡。
“你要是不嫌棄,不如去我們那吧。”
沈芊沒讀過什麼書,對讀書寫字的人,有一種天然的敬意。她的丈夫死于鞑靼人的屠刀之下,一雙兒女靠她養活。
她邀請許應到她做生意的地方去,沒有什麼惡意。
販雞鴨魚鵝的地方會有點腥氣,但是好在房租便宜,不知道這個小公子能不能适應的了。
“行呀行呀。”這對許應來說,簡直是柳暗花明。
苦點累點不怕。
......
“臨春哥哥,我回來了。”
城中的那間房子幹淨寬敞又明亮。上下兩層,許應沒那麼多的生意,便在沈芊的幫助下,把上面的一層改成住處。
改好之前,她還得在宋琢玉這裡再住幾天。
事情都安排妥當了,許應又好好去街上逛了幾圈。
空手而去,滿載而歸。
之前牛乳蜜糖她給宋琢玉煎藥的時候,忍不住,悄悄偷吃完了。
宋琢玉怕苦,許應知道。馬上就要走了,她又去買了一罐,放在書房,當作是這些天的補償。
天氣漸漸暗了下來,有要下雨的意思,宋琢玉還是沒回來。
許應在家裡翻找一通,沒見到傘。索性不去管他。
宋琢玉是習武之人,身強力壯,淋下雨也沒什麼吧。
着世上再沒有比陰雨天氣,更讓人煩悶的天氣。
許應悶在屋子裡,無處可去,今夜奔忙,倦意襲來,她把被子一蒙倒頭就睡。
雨幕低垂,宋琢玉在楊府被困了兩個時辰,楊府道路蜿蜒曲折,淺淺地,積了一些浮萍似的水窪。楊府内的每一條道路。都清清楚楚地印在他腦子裡。
他坐在亭中,聽着别人的恭維,實則已經神遊天外。
許劍知今晚會回去嗎?許劍知今天和楊止歌怎麼樣了?許劍知那麼好看的手,以後會不會像薛慧一樣,也不能動?
他疑惑着自己為什麼會想起那個浪子,唇角勾起自己也不曾察覺的弧度。
連楊慶問他要不要把楊止歌接回家當妾的事情都險些沒聽到。
“将軍,你若是喜歡小女,不如帶回去做個妾。”楊慶常年在外行商,一家老小免不得要有人照顧。兒子是個不成器的,他這輩子也指望不上。
旁人在宋琢玉這個年紀,孩子都不知道有幾個了。楊慶知道宋琢玉此刻艱難,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十個自己,宋琢玉都是看不上的。要是宋琢玉真的對楊止歌有意思,那不如順勢和他結親,自己百年之後,一家子仍有着落。
“将軍?”楊慶看見宋琢玉在愣神,試探着喊了一句。
宋琢玉知道了,這是他停止去想許劍知的時候。